日语综合教程第五册课后练习翻译题答案和部分本文翻译

稍微摇下锅， 再打开，树叶就会变成美味的烤鱼。再榨点柚子汁放进去就能吃了。这样，
一顿诱人的美味就做成了！” 爱听得目瞪口呆，想，这样神奇的物件，到底为什么会出现
在自己的家里。这时，妈妈将爱揽入怀里，低 声说道： “这口锅里可是盛满了妈妈的祈祷
呀！为了你能够幸福，妈妈向海神经年累月的祈祷，海神才 恩赐这口锅给我。但是 呢，有
件事要好好记着，千万不能随便使用这柄锅。因为当放到这口锅里的树叶 变成烤鱼的时候，
海里面就会有相同 数量的鱼因为你而死去。介于这个原因，这口锅只有在你嫁过去的 第一
个晚上，还有就是真正危难的时刻，才可以使 用。” 爱点了点头。妈妈郑重地把锅包在包
袱里，递给了爱。
就这样，只带着拥有海之秘密的锅的爱，跟着婆婆踏上了旅程。 那是一段漫长的路啊。
两人 经过三个小时车程的颠簸，走了不知多久布满碎石的山路。哪怕新穿的草鞋被磨薄，
鞋带被磨断却仍要走 个不停。 终于，他们抵达了山脚下的小房子。 那里绿树成荫，阳光
穿过绿叶丝丝缕缕得洒在草屋顶上。家门口是高大的厚朴和小片儿的葱田。 “就是这儿，
就是这儿啦！这里啊，就是我们的家了！”婆婆说。爱眨巴眨巴眼睛说： “这房子真好，
屋顶真漂亮！”。爱迄今为止住在海边的家是用铁皮做墙，砌石为瓦的，跟娘家相比，这种
草屋 顶显 得那么的厚实、安稳，爱想象着，住在这里该是多么的温馨啊！ 就在这时，房
子的窗户嘎吱一声 开了，接着出现了一张给人感觉稳重而又温和的年轻的脸。年轻人看见
爱，报之以柔 和的笑容，就是这一笑，让爱对他一见倾心。 就在这个夜晚，爱拿出妈妈
给她的锅，做了一餐美味的烤鱼。 在锅里并排放入三片厚朴的树叶，盖上锅盖，轻轻的摇
一摇，再揭开锅盖—— 怎么样了呢？锅里面三条鲽鱼，用恰到好处的火候烤好了。 爱把
烤鱼撒上一层盐，盛在盘子里端上餐桌 。娶了个厨艺好的媳妇，爱的丈夫只是单纯的开心，
然而她的婆婆却边举 箸而食边歪头沉思。 （哎呀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这鱼到底
是从哪儿弄来的？这姑娘确实只带了一口锅来啊···） 可是，只此一次，新娘就把锅收到
了高高的橱柜上，再也不用了。 宁静而和睦的日子一天又一天的度过 。山里猫头鹰的叫声，
鸽子的啼鸣，狐狸的声音此起彼伏，爱也渐渐能够分辨出 这些动物的声音。晨雾 微薄时汲
水，天色明朗时耕田，夜幕降临后唧唧复唧唧，就在这样每天充实的劳动中，春日匆 匆而
过。 可是，这一年的夏天淫雨霏霏，凉意四起，几乎觅不着晴天的踪影。所以，到了秋天，
山里的树不结果，精心耕作的 田不产粮，庄稼也烂在地里。 可怕的饥荒终于来了。 爱的
家里已经 很长一段时间靠着贫乏的食物勉强糊口，可也终究到了连一个小芋头都不剩的境
地，这个时候爱的婆婆 铁青着脸对爱说： “什么时候做顿鱼给我们吃啊！家里已经断粮
了！” 爱点点头，心想，看样子，锅 的秘密已经被知道了，在这种时机用锅，海神一定会

原谅的吧！爱走出了家门，摘了三 片树叶并排放在锅里，盖上锅盖，轻轻摇一摇，再揭开
锅盖的时候，锅里面三条滋滋作响的鲈鱼刚刚烤好 。爱把鱼盛 到三个盘子里的时候，秋日
里蓝得深邃的大海在她的脑海里波涛汹涌，爱双手合十，静静地 为这三条因为自己和家人
而丧失生命的鱼而默哀。 住在杂树林对面的邻居们过来了，那是这之后不久的事情。 现
在这种时候，竟然还有烤鱼的香味，一定 要过去看看。在这种饥荒的年岁里，到底从哪里
弄来的鱼呢？他们都想知 道这个答案
听了邻 居们口是心非的奉承话后，婆婆把爱烤鱼的事情说了出来。如此一来，爱只好
又把正好和客人数量一样的 树叶 放入锅里。 “来，来，大家不要客气，尽管吃好了！”婆
婆如此说道。客人们也欣喜若狂地饱餐而归。 然而，麻烦开始了。 只要去那家，就有管
饱的鱼吃。这种传言在村里村外传得沸沸扬扬，远道而来饥饿 的人们开始连绵不绝的拜访
爱的家。 爱从早到晚的在厨房闭门不出，把树叶放在锅里变成烤鱼。哎呀！ 这么一来，又
要有几十条海里的鱼要死啊！虽然这 么想，爱只能片刻不停的做，因为要吃鱼的人们总是
一拨儿接着一拨儿来。 终于有一天，婆婆开口了。 “这种时候不能再免费给他们鱼吃了！
我们也是穷人家，一条鱼他们给我们一斗米也好，一个萝卜也罢， 无论多少都 行，好歹得
给点啊···” 听了这些，爱不假思索的答道： “我娘家的妈妈告诫过我， 那个锅是不能随
便用的。免费招待人家鱼吃还马马虎虎能说过去，要是用钱或者东西换的 话，就对不起海
神了，因为据说会有和放进锅里的树叶一样数量的鱼死去。” 可婆婆却笑了起来。 “ 说到
海里的鱼和山里的树叶一样的话，山里的树叶是取之不尽的，那海里的鱼也一样用之不竭
吧 ！” 爱的丈夫也在旁边异口同声的插话道： “对，就是这样，海里的鱼跟山里的树叶是
一样多的。” 没办法，爱只好又回到厨房，继续做着烤鱼。唉，一边难过的就要窒息，一
边片刻不停的把上百片，乃至 上千片树叶 投入锅里。 森林里小小的家中，很快又充满了
鱼的香味。伴随着这香味，家里满是米呀， 大豆呀，蔬菜呀，水果之类的东西。这 是因为
人们为了吃鱼，纷纷带着珍藏的食物而来的缘故啊！正因 如此，爱的丈夫也辞去了看守山
林的工作，婆婆也不 再干农活，不再缝补衣物。爱的丈夫时不时的把人 家给的蔬菜，大豆
之类的东西装在筐里拿到山脚下的村庄里去卖。 就这样，爱的丈夫赚了些钱回来并在某天，
给爱买了一套美丽的和服带回家。 那是件素净的，布满了山 茶花的和服。那敦厚的红色花
瓣撩动着爱的心弦，这可是爱有生以来第一次收到全新的和服 啊！爱高兴 得眼泪都快出来
了，沉浸在快乐的漩涡之中不可自拔，对于海神的内疚之心，娘家妈妈的忠告都一股脑儿 的
抛在了脑后。爱紧抱着崭新的和服，妈妈所说的“这口锅可以给你带来幸福”的话原来是
这个 意思，爱给这句话赋 予了自己的解释。 从那以后，爱开始带着愉快的心情烤鱼。 到

爱家里吃鱼的人们络绎不绝，让狭窄的山路颇为拥挤，爱一家过得渐渐富裕，爱也拥有了
好几套美丽的和 服。 就这样，从那以后，又过了多少个日日月月呢？ 那是暴雨连续下了
七个昼夜的时候了—— 三人听见了令人恐惧的咚咚的声音，接着，突然感到房屋剧烈的摇
晃。 “山塌方了！”爱的丈夫大叫起来。
“后面的山崖也塌了！” 婆婆也叫了起来。转瞬间，天花板就发 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柱子也摇晃起来，啊！房子倒塌了···已经逃不出去的 爱的丈夫跌坐在榻榻米上，冷不防
的，爱说道： “不，不是······” 爱抬头看着天花板，“这是海里的波涛声。”爱喃喃地
说。 “波涛声？波涛声怎么可能在这个地方听到！” “是啊，是你的幻听吧！” 然而就在
这时，爱好像担心什么似的跳了起来，头发狂乱的飞舞着奔向大门。 接着，哗啦一声拉开
了门——怎么样了呢？ 这不是和山里树木浓荫中透出的点点阳光一模一样的波光粼 粼的
海水么，正在不疾不徐地晃动着淹没整个房间啊！ “看呐~”爱大叫着，接下来抬头一看，
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知为什么，爱的家，竟然沉入了海底。 究竟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情已经无从得知。究竟是发生了大海啸，遥远的海洋涌向了山之国度呢？还是海 神的大手
将 这小小的家捏起来沉入海底了呢？ 话虽如此，虽然沉入了海底，三人都既没感到痛苦也没感到寒冷，只是，身体比平常稍微轻了一点而已。三人聚在大 门口，呆呆的眺望着水
面，盼望着谁能把他们救起。 环绕着房屋的绿油油的树叶全部都变成了游弋着的 鱼，成群
结队的游动着。在被这美景短暂的吸引之后，婆婆哀怨的 说，“沉在这种地方，这节骨眼
儿上，到底该怎么活下去啊！” 就在此时，爱听见来自水面的不知是谁的呼唤。 “爱，爱，
到这儿来。” 那是温暖而又柔和的声音。 “爱，爱，到这儿来。” “啊！妈妈！” 爱潜意
识中举起双手，接着，仔细的凝视着，那是网——是 的，这确实是爱娘家那东拼西凑而来
的渔网，在爱的头上 铺天盖地的罩下来！ “是爸爸的小船过来了”爱大叫着！ “爸，妈，
快点把网向上拉，把我们给救出去！” 爱奔了出去，爱的丈夫和婆婆也紧紧的跟在爱的身
后。 在晃动着绿色的水中，三人张开双手奔跑着。
穿越了海带的森林，跨过了珊瑚的树林，跑过裙带菜的草原。 网渐渐变大变宽，像是
要把大海全部包住、尽数覆盖一样。 从晨曦奔到日暮，在射入海底的阳光由绿变紫的时候，
三人的身体突然呼的一下浮了起来， 简直就是变成了三条鱼。三人向着网逆流而去，张开
双手摇摇摆摆地溯流而上。 爱的妈妈那温柔的声音在呼唤，过来啊，过来啊！快了，就快
了······
红山樱

有这么一个传说：从前，有一位名叫弹誓上人的云游高僧砍了一棵樱树，并着手在上
面 刻自己的形象，正在这时，突然从树上流出了热血。上人马上停止了雕刻，并将袈裟盖
在上面，放入箱子 。
在樱花之中，尤其是看见了深红色的红山樱后，我感到从樱树上流出热血的传说，是
活生生 发生在眼前的事情。
这次探寻北方樱花之旅，是与家住新泻的摄影家高波重春一起去的。
所 到之处，我睡在旅店热乎乎的榻榻米上，而高波先生却睡在停在河边或公园旁的他
所喜欢的乘用车里。不 管怎么劝，他也不改在车内睡觉的习惯。每年一到春天，他就追随
着樱花前线在全国到处跑，大概有二十 年了，他就这样坚持拍摄樱花。
与高波先生一起旅行非常愉快。在摄影的空档儿，他用方言自嘲自己， 真是妙语连珠。
什么“不管怎么拍，也拍不出像样的。”什么“每当看到这样的景色，觉得把它收到这样
四四方方的照片里真是太傻了。不过只好下跪了。”当他说这话时，显得非常起劲的样子。
其实岂止下跪，在那样的时候，高波先生还得扛着三脚架左右来回跑动。
看了东北地方和北海道的樱花，我在许多时候为它们的坚韧顽强所震惊。
福岛县的三春镇，那 里有巨大的红垂枝樱树和树龄达几百年的泷樱树，虽然离樱花盛开的
日子稍稍晚了一点，可是当樱花的瀑 布拍打着我的身体，它们那怪物般的强壮的树干和树
枝，让我看得简直入迷了。比我先到并一直在拍照的 高波先生惋惜地说：“三天前的景色
最好，多么想让你在最美好的时候看到它们呀！”他还说：“要拍到 樱花最好状态，一年
之中只有一天，而在那一天之中只有一瞬间。”而作为我来说，无论什么时候看到的 花都
是花，初绽花蕾的樱花也好，沾满泥土的花瓣也好，不过如果要给它们拍照的话，“一年
中 的一瞬间之说”也许能成立吧。
夜间吸收了充分水分的花，被清晨柔和的阳光笼罩和映照着，那一瞬间 据说真是美妙
无比。相反，听说如果被干燥的风持续吹过，花的表面会变得很粗燥。正如摄像师所说的：
“所以嘛，我的取景就是反复的祈祷。”
我们从福岛到青森，为探寻樱花而徘徊彷徨，南下一 直来到汤濑。沿着汤濑的山谷观
赏到了满开的樱花，决定在这里静下心来住几天。高波先生花了半天时间 寻找第二天清晨
的拍摄地点，他站在那里，长时间地凝视着樱花，自言自语地说：“与樱花对话之类的事
情，也许是我考虑过度了吧。”
“作为樱花一方，因为它自己喜欢才开花。归根结底我是单相 思吧。清晨一个人与山
中的樱花相对，我不由自主地想到：此时此刻只有我和樱花两者共享时间和空间。 这么一

想，我不禁有一种恐惧感。樱花有一种超越美的恐惧，虽然感到恐惧，但还是那么 吸引人。
我就是想要把这一瞬间用映像记录下来。”
尽管马上要到五月份了，半夜三更却下起 雪来。第二天清晨六点，醒来时雪还一直在
下着，樱花被白纱似的世界衬托着。我找到了停在河边的乘用 车，原以为同伴会很沮丧，
可是他却说：“在多雪的地方总是这样，将雪和樱花同时拍摄在一起，真是绝 妙的巧合。”
可见他的情绪很好，似乎在抑制自己激动的心情。
我一个人进入了漫天飞雪的汤 濑山，作为对同伴“单相思”的同情，我自己也想体验
一下一个人面对樱花的心情。
雪变成了 雨夹雪，雨夹雪又转雪。虽然遭受了雪害，樱花却几乎没有散落。它们紧紧
抓住树枝，此刻正士气高昂， 似乎在说：这点雪怎么能把我们打落呢？雪霁云散，又见阳
光。在冰冷刺骨的透明空气中，山毛榉的新芽 在发光，旌节花的黄花在闪耀。
山间小溪边有一棵离群的樱树，这是一棵大得出奇的樱树，如果叫一声 “喂”，它好
像会回一声“喂”。它断然离开树群，地点选得很好，树干又粘又滑，黑黝黝的。
沐浴在阳光中的一朵朵樱花，一片片花瓣散发着芳香，怎么形容它呢？它正放射出一
种舒畅的情感。
“静心”花的散落样子，古人曾歌颂过。可是现在这棵红山樱才是真正地不断地开着
“静心”花 。它不为持续的雨雪所动，也不想匆匆凋谢。
这棵离群樱树发出的情感，不就是“静心”吗？在长时间 与它相对期间，这种“静心”
正在悄悄进入我这一边，似乎正在将潜藏在我的心灵深处的骚动消解，我体 会到了这种感
觉。
午后晚些时候，我与高波先生见面了。我边吃拉面边问，拍到好照片了吗？
同伴摆出自嘲的姿态，说：“即使觉得拍到了好照片，但是一洗出来便觉得很空虚。”
听他的口 气，情况似乎还不错。
他还说，通过取景器观察景物时，那种感动在照片上无法表现出来，真是令人着 急。
这可能是真心话吧。
因为着急，就用“来年再来吧”这样的话来激励自己。“来年再来吧 ”这句话也就成
了反复来这里拍照的动力源泉。刚开始拍摄樱花的时候，他还是个二十岁的青年，而现在
已经过了四十了。
冬天期间，他在新泻干一些开除雪车之类的工作，以筹集摄影的资金。也干 过一些农
活，从种子开始培育过几种樱树。“东京的街道，不管怎么说，让人感到是一种无机质的

世界，于是来到新泻，继续这种贴近土壤，豁出命去感受大地的生活。对我来说，除了这
种生活，就没有其他的生存道路了，我坚信这一点。”
在秋田分手时，我问：
“还继续对樱花单相思吗？”
“我会继续拍照直到死为止。樱花赋予我生命力，我这一生，也 许要依靠樱花过一辈子了
吧。”说完这话，腼腆的摄影师又加了一句：“话是这么说，能走到哪一步还不 知道呢。”
高波先生回新泻去了，我回了一次东京，五月中旬，又向北海道的襟裳岬出发了。这一次< br>想看樱花凋落的样子，是一次没有同伴的旅行。
到了襟裳镇的庶野，我在海边一家小旅馆住下。 耳畔伴着海浪的喧嚣和雨声睡了。第
二天雨还在下，雨变小之后，吹过海峡的风刮得更猛烈了。
旅店老板娘说：“这里总是这样，雨停了就刮风，刚开始刮风又下雨。”第三天雨还
在下。 < br>这么一来，我就不能静心地等下去了。我说要去欣赏散落在雨雪之中的樱花，老板娘
屡次端详着我 那异想天开的脸，对我说：刚下了切面，至少也要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再动
身吧。我说谢谢，便吃了面。 老板娘又说：一个人走路危险，要是碰上了狗熊就不得了了，
边说边借给我一个哨子。
穿过镇 上引以为荣的樱花公园，进入了树林小道的深处，果然不见人影。雨中的蜀葵
开着白色花朵，看上去很显 眼。侧面的风吹来，将虾夷大樱草花吹得剧烈摇摆。有被风吹
落的樱花，也有未凋谢的樱花。本来是打算 来看凋谢的樱花的，然而我看到的北国樱花，
迎着风雪继续傲然开放，其风采使我的情趣倍增。
我的手冻僵了，浑身都湿透了，在这样行走的时候，突然视野一下子开阔了。
远景是连绵的雪 山，近处的山峦上开着木兰花，落叶松看上去泛出淡淡的绿色。赤褐
色的一带可能是枫树和山毛榉树的新 芽吧。在那赤褐色的火焰之中点缀着红山樱的身影。
我站住了，在这么站着的时候，看见了淡蓝色的天空 。风中的水珠闪着银色的光芒。
我走近了仰望樱花。花瓣上有好像被爪子挠伤的痕迹，有红色褪去的部 分，这是与风
雨搏斗的痕迹。从这伤痕，我看见了樱花的生命力。
在樱花上时常可以看见令人 不快的阴郁，看见变化无常，看见死亡的相貌。然而也时
常可以看见生命的喜悦表情，看见坚韧顽强，看 见丰收的预兆。我们去探寻从未见过的樱
树的秘密之一，不就是想看看这棵樱树是否有两面性吗？

事后，我去了箱根，见到了阿弥陀寺收藏的《弹誓上人绘词传》。确实，从眼光锐利
的上人雕刻过的樱树上，正流着鲜红的血。
相信樱树热血传说的古人，看见了樱花的灵性，还一定在这 灵性中看到了令人畏惧的，
旺盛的生命力，恕我专断地做了这样的解释。
（根据朝日新闻的《世界花之旅一》）
兰草
列车上，挤满了穿着男式国民服和乡村女裤的 人们，有站着靠着坐席的，也有将行李放在
过道上坐在上面的。
酷热，已经到了太阳西斜的时刻了。
两人的座位上到处坐着三个人，憋屈地挤成一团的乘客们 阴沉着脸，用扇子和团扇扇着。
不住地瞅着行李架上行李的老婆婆的耳朵好像有点背，大声地向旁边的男 人打听下一站到
了哪里。
在窗户边与父亲面对面坐着的少年小靖，一边将看上去不那么强壮的 身体压在和服腰部的
衬板上，一边一声不响地强忍着刚开始的牙疼，可是正在这时，远处坐席传来了十分 刺耳
的婴儿的哭声。
在小学的最后一个暑假，跟着父亲去出席葬礼固然是好，可是没料到，乘 上回程列车没过
多久，就开始牙疼了。他寻思该在什么时候对父亲说出口，却顾虑到周围乘客，显得十分
拘谨。
而父亲呢，一只手紧握着扇子，另一只手不时掏出胸前口袋里的手绢，擦拭着额头上的 汗
珠。在家时，父亲很少喊热也很少喊冷，那么父亲为什么觉得车厢里奇热难忍呢？原来是
因为 平时没穿惯国民服，还有列车的百叶窗一直关着。
列车正沿着内海向东行驶。
但是，由于该 铁道沿线全都是军工厂，根据当局的命令，在该区域行进途中，不管多么热，
乘客一律不得放下窗户的百 叶窗。

身穿一看就知道十分闷热的，领口紧扣着的黄色服装，在刻意不让通风的客车里 ，在这段
似乎被松松垮垮地蒙上眼睛似的熬过来的时间里，连父亲这样的人也感到难以忍受。
战争使对象敌国增多，连政府也提倡过简朴和节约的生活，与此相应的是，去近郊采购粮
食的人逐渐增多 了。眼下这个车厢里的行李架上，一半被大帆布袋占据着，将通道也堵塞
了，要去厕所，连彼此轻松地站 起来都做不到。
小靖从自己座位上环视周围乘客，不管是谁的脸都不好看。他想，如果自己的疼痛加重 ，
就会加剧大家不高兴的心情。
父亲是把工厂关了去出席葬礼的。去很远的地方，因不放心特 地让一个儿子陪伴着，其中
一个理由是，长期以来，与已故的同行比亲戚还真诚地互相依赖，而他又特别 疼爱小靖，
再加上，估计在这样的时局下，带着儿子去旅行的机会也许再也不会有了。不过关于这一点，他没对小靖说，也没对他母亲说。
若干年之前，一家人也曾有过去避暑胜地逗留的日子，不过 在父亲看来，要回到那种生活
是再也不可能了。工厂的工人一个接一个被选去当兵，接着被送往战场。
至于工厂的规模，离不容分辩地被迫缩小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对于这一点，父亲早已充分
预感到 了。
父亲认为，让小靖陪伴出门，有了葬礼这个借口当然更好。因此，葬礼一结束，就去了早
就预约好了的小吃店，让小靖吃他喜欢吃的清炖鸡肉。
虽说是小吃店，外面却连招牌也没挂，是与沿街 住家一样的房子。因为女主人跟刚去世的
男人是不一般的亲密关系，所以父亲曾好几次被带到这家店来。 对于清炖鸡肉的美好回忆
使他想到了小靖，明知令人为难也试着点了这道菜。
与不断擦拭眼泪 的女主人说了一会儿过去的往事，又说到，在当前时局下，连食品材料也
不能明目张胆地弄到手，厨师也 被军队拉夫去了，小店也不知能营业到什么时候，但还是
备齐了这桌丰盛的酒菜。父亲只稍稍动了一下筷 子，就一门心思地酌酒，一边看着小靖狼
吞虎咽，似乎感到很满足。

而小靖呢 ，瞧着初次见面的女主人的言行举止，心想，对他人的死感到如此悲伤，一定是
个好人吧。在此期间，从 她那悲痛欲绝的样子，隐隐约约让他得知了那位疼爱自己的人至
今不为人知的一面。
那位叔叔 自己先走一步似乎还不错，可是这个女人从今往后如何生活下去呢？在今天这样
的日子里，连这样重要的 人的葬礼也不能出席，而是在同样的地方默默地工作着。知道了
这个女人的事情，小靖感到茫然，也感到 了人生的奥秘之类的东西。
在走出门庭时，小靖听到女主人对父亲说，在不太久的时间里，请务必再次 来访。父亲也
对女主人说，请您也坚强地生活下去。小靖想，自己现在能为女主人做的，也只有从心里< br>表示感谢了，因此在父亲的身边恭恭敬敬地说了一句：“谢谢您！”并深深低下了头。
这座城里 ，所有的壕沟都静静地发出流淌着的水流声。父亲走在壕沟旁边，刚刚谢世的那
个男人，现在似乎正从后 面追上来，父亲一边想着也许再也不会从这里经过了，一边踏着
沉重的步伐，默默地向车站方向走去。
因为父亲不做声，小靖也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穿着鞋的父亲的走路方式，与平时穿着和
服，拖 着木屐的走路方式，看上去要笨拙得多。
乘上归途的列车不久，小靖的牙就开始疼了，过了很久也不见 好转。不久前持续进行治疗
中放进去的填充物掉了出来，使人觉得有什么纤维紧紧陷在了里面。是那种治 疗半途而废
而让人后悔的疼痛。
坐在对面坐席上不停地擦着汗的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将眼睛闭 了起来。由于被邻座的老人
靠着，他的身子略斜着倾倒下来。小靖的周围都是面露不快的大人，任凭列车 持续行进中
的振动，一样摇摆着脑袋，一样紧闭着眼睛。
如论怎样忍着点吧，小靖心想。即使 告诉了父亲，他也会感到不知所措吧。既没有牙签，
也不会有止痛药。然而，重新环视一周，才明白醒着 的人大概只有自己一个人，牙疼就越
来越难以忍受了。既不能看看窗外的景色分散注意力，又不能站起来 去漱口。
小靖要小心不吵醒那些似乎睡着的人们，所以不能出声，就用手指戳了戳父亲的膝盖。被惊醒的父亲张开眼睛，见小靖一只手捂着脸颊，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是牙疼吗？”父亲马上反应过来。小靖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父亲露出了困惑 的表情，虽说感到困惑，却没说出来。一看到父亲这种表情，小靖就说：
“好像被什么东西夹住了，没关 系，也许能拿掉。”
虽这么说，却无可以拿掉的迹象。
这次小靖一方闭上了眼睛。再忍耐一个半小时吧，小靖这样安慰自己，紧紧抓住自己的手。
过了一会儿睁开眼睛，见父亲正一筹莫展地看着自己。
“还疼吗？”
小靖想憋口气忍住疼痛，不料冷汗冒得更厉害了。
“只有一点疼。”他这样回答。
于是父亲打开手中的扇子，冷不防竖着将它撕开，然后拆下一根薄薄的扇骨，在看呆了的
小靖面前，将它 竖着撕得更细，递给小靖说：
“还有点粗，将就当牙签使吧。”
小靖仿佛被从头上拨了一盆 凉水。他知道这把扇子是死去的祖父留下的，父亲总是在上路
时带着它，扇面上还用淡淡的墨画着兰草。 那兰草，父亲曾特意让他瞧瞧，问他画得好不
好。
“兰草??”小靖欲言即止，不继续说下去了。
在父亲的催促下，小靖一只手掩着嘴，用变细了的扇骨剔牙。
热度似乎褪去，疼痛正在缓和。 见小靖疼痛消减了，父亲从容地用手绢擦了一把脸，接着
又像原来那样将眼睛闭了起来。
小靖为自己的不争气感到后悔。

父亲忍痛割爱，撕掉的不仅是扇子，还受到了 强烈的良心责备。高兴也罢，抱歉也罢，都
过去了，除了遗憾,什么也没留下。
可是，另一方 面小靖也在想，父亲撕毁了他最珍贵的扇子的原因，也许并不是因为自己。
虽然不能用语言清楚地表达出 来，但是小靖开始觉得：父亲在这段时间里，绝不像自己所
想象的那样，在不得己的地方，做自己不得不 做的工作，真是又可怜，又坚强。
在发出静静的流水声的水渠旁，迈着笨拙的步伐向火车站走去的父亲 的背影，与坐在对面
座位上紧闭着眼睛的父亲重叠在一起。这会儿，那位女主人在干什么呢？小靖任凭身 体与
一起列车振动，不一会儿也闭上了眼睛。
岁时记


（一）与五月相会
说到五月，已经是初夏了。可是在日本，夏初并不是直接进入了夏天的，其 中还夹杂
着梅雨这样阴霾的季节。虽然梅雨作为季语被划分在夏天，不过我感觉还不是夏天，当然
也不是春天。我觉得它似乎是游离于四季之外的特殊季节。
根据统计，入梅的日期似乎分布在五月四 日到六月二十二日之间，而在我的心中，五
月这样的月份，还是五月晴的五月。她灿烂明亮，光辉夺目， 而且干燥。因为之后将面临
梅雨，使人感觉与之形成鲜明的对照。
说到这里，五月晴这个说法 ，从前是指阴历梅雨期间暂停的间隙。现在似乎是指阳历
五月上旬，比如像众多鲤鱼旗势头强劲地游弋着 的晴天。无论是那一种，我都感觉与秋晴
不同。五月晴有预感之类的东西，而秋晴没有。
秋晴 本身就很充裕，之后不留任何余地。与其说豁然放晴，不如说在那空荡荡的感觉
中，带有一种清爽感，而 五月晴却像心中无底似的，无安心感。有的只是隐隐约约的焦虑，
以及毫无来由的期盼。
阴霾 的梅雨季节一旦豁然放晴，眼前就是夏日。确实，对这样季节的期盼和欲望，就
是对这种感情的呼唤，同 时，我想这样的焦躁和期盼，也面对着更加无形的东西。日期和
时间虽有偏差，可是也有许多人将它与基 督的复活联系起来，戴着华丽的帽子去发泄精力。
不过对于我来说，无论它表现的是什么，其中心似乎还 是回归我自己的血肉之躯而已，换

言之，它是与我自己生物的生命欲望联系在一起的。正 因为如此，它伴随着一种以自我为
中心的苦闷，这种苦闷发自自我，归于自我。
因此，此时突 然闯入我脑海的预感，不包含一切对他人的同情心。这是一种不管世界
如何变化，我都要生存下去的盲目 的预感，所以当然不可能是合乎逻辑的东西，也许对人
提起都是毫无意义的。
这样的生命的冲 动，对我来说毫无疑问是重要的东西。可是我之所以能够爱他人，能
够写诗，或许是因为我能够为他人而 牺牲自己，一切都是以这种力量为源泉的缘故。
来自于自然并非来自于他人，不，它是从更加深邃的宇 宙直接产生的力量，这种力量
的取得，并不是我个人的特权吧。我想，所有的人都在无形之中做着同样的 事，在社会上
所谓的与他人的关系，其根源是作为一个生命体出自于人类盲目的、以自我为中心的生命< br>力在起作用。我想，可以说正是出于这样绝对的孤独，人类才经常建立起新的关系的出发
点。 < br>正因为如此，我们有必要发挥对他人的想象力，尤其是对关系疏远的他人，除此之外
别无他法。而 且为此目的，我们只能尽可能深入地追求自己的个人主义。与自己的生命欲
望完全相同的生命欲望，只能 到他人之中去得到认同。通过想象力被唤起的东西，并非简
单的同情之类的东西，而是欲望与欲望互相争 斗的阿鼻地狱。
也有意见认为，对于居住在现代都市的人来说，几乎没有季节感之类的东西。我曾经< br>也这样想过，可是我现在不相信。街道上只要有一棵树，天上只要能看到真正的太阳，季
节就会围 绕着我们循环，强迫我们产生新的感触。季节在变迁，却没有感觉到季节的轮回，
难道不就是自己尚未感 觉到的证据吗？
在街角遇到的像气味之类无常的东西，如果那一刻突然有拨动心弦的从容，让自己打< br>开心扉，那么那里会隐藏着多少丰富的感情啊！这时，我好不容易才明白，只有无止境地
凝视自己 ，才能与他人心心相印，与世界心心相印。我想，知汝自身这句话真是可怕。我
终于开始注意到，自己对 亲近的人怀有同情心，而对疏远的他人却想象力不足。
在过去的五月，我只关心着拯救自己的灵魂，对 他人的事情几乎无暇顾及。灿烂绿叶
为悦我之目而存在，那注目一瞬间的幸福，理应是我私有的东西。
现在那也没有改变，如果失去那感受幸福的能力，那么我岂不是感觉不到他人的不幸
了吗？可是 我现在还是能将那幸福的富有魅力作为一种相对的东西来感受。虽然找不到任
何答案，可是隐隐约约的焦 躁和毫无来由的期盼 ，还是让我感到郁闷。不过每次与五月相
会，我就会因五月而添加某一部分的经验，我对此深信不疑。

（译自讲谈社《散文》）
（二）十一月的忧郁
十一月的北海道阴沉沉的，凄凉而使人阴郁。
不过说到阴郁的天气，并不仅限于十一月。隆冬 ，大雪整天不断下着，天昏地暗；就
连盛夏也有被厚厚的阴云笼罩着的时候。
无论哪个月都有阴暗的日子。
然而，一年之中唯有十一月的阴暗与众不同，只须瞧一眼那涂满铅灰色的天空，就会
心灰意冷。
估计那一定是因为，十一月是通向冬季的入口。这个月一结束，冬季就真的来了。这
种精神郁闷 ，使十一月变得越发阴暗、难以忍受。
从前我住在札幌的时候，一到十一月就会心神不定。
刚晴了一天，第二天又笼罩在黑压压的乌云底下，整天冷雨不断。这雨时而会转变成
雨夹雪，入夜则气温 骤然下降，又下起了雪。
早上，即使天晴了，院子里也被冰霜覆盖着，在那底下，枯萎的草木正在冬眠 ，看上
去就像是一个只有黑白两色的死亡世界。
仅剩的葡萄架朝天而立，当朝阳照射在那黑色 的颗粒上时，才知道还残存着活着的东
西。花楸树殷红的萌芽是漂浮在天上的唯一色彩。
即使 是万里晴空，已失去了秋日的柔和色彩。说起来也是蓝色，不过已接近死人嘴唇
的带有灰色的苍白了，全 然失去了秋天晴朗天空的透明感。
短暂的放晴之后，又下起了冷雨，并变成了雨夹雪。再次偶尔放晴，第二天却下起了
雪。
十一月的天空瞬息万变，令人一刻也不得安心。
一边瞧着那阴暗的、确实临近冬天的天空，一边心里却盼望着：“倒不如早点进入冬
天吧！”
假如到了冬天，最好完全进入冬天。原野也好，山上也好，街道也好，最好都彻底被
皑皑白雪覆 盖。
半途而废、有头无尾可不行！
北国的十一月，正是有头无尾的季节。虽然不指望转暖， 不过不时突然见晴，让人抱
着或许会放晴这样的期待，却又被一阵冷雨浇了个正着。

< br>好不容易下决心截断对夏天的留恋，却不时反复无常地阳光普照。每当阳光露面，好
不容易坚定了 的迎接冬天的决心便发生了动摇。
这焦躁的情绪，恰如从已分手的对象那儿偶尔接到一个电话似的。已 经决定再也不见
面了，却还要发出召唤，惹得人心七上八下的。
不错，十一月一定是“作女”。或是应该叫“恶男”吧？
总之，我讨厌十一月的北海道。虽然我生于兹长于兹，却无法接受十一月。
所以一到这个月份 ，我就想“去南国走一走。”我宁可到阳光更加明媚、色彩更加丰
富的南国街道去走一走。
现 在我住在东京，偶尔也回北海道，这种心情却还未改变。十一月的反复无常，如今
依然使我坐立不安。
如果有人去北海道，我一定会说“十一月份请不要去。”面对着一点点走近的冬天，
我不能容忍 那貌似故弄玄虚、实质上却冷酷无情的季节变化。
晴了又雨，雨了又晴，天空昏暗，道路泥泞。这与融雪季节的三月如出一辙。
不过三月尚可饶恕，原因是季节准是在向着春天迈进，与面向冬天的忧郁的十一月截
然不同。
无论札幌如何现代化，高楼比比皆是，暖气系统完备，居住环境舒适，可是这种感觉
却无改变。 自然可不管那一套，每年准时送上那阴暗而使人不爽的季节。
恐怕任何地方都有使人不爽的季节。而只 有这个季节，是不应该推荐给初次造访者的。
比如说东京，也许梅雨的六月，酷热的八月，就是这样的季 节。说到京都，八月份和寒冷
彻骨的一二月份是没人喜欢的。
东北和北陆自不用说，说到气候适宜的湘南和山阳道，也一定各有各令人厌烦的季节。
有这样 的季节，住在那里的人们无论如何也不喜欢，也许其原因除了住在那里的人之外，
谁也不能明白。
（摘自文艺春秋杂志《日本的著名随笔 20冬 岁月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