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壁画历史的研究

2021年1月21日发(作者：宫玉国)
中国壁画历史的研究

人类本性，以求美为至高目的。人知人之爱美，即利用美术以为 生活竞争之一种方法。
美术在处理人生的指麾之下，
或以显章伦理，
或以宣示教义，< br>或以点缀社会之种种，
秉承于
一切所谓道德与知识以尽其用，
其本性之丧失，< br>盖已尽矣。
顾美术与生活作用，
有同一之倾
向即美术与实用，
有不可分 离之关系，
实为学者所共识。
惟能促动美感与实用之外，
则其术
亦有足多者， 此壁画史之所以有研究之价值也。

初民茹毛饮血，惟食是图，纵有爱美之性，尚无表美之术。 稍进，生活或有剩余溢为游
戏于无意中始有美术之表现。
之能文身，
则已不仅爱美，< br>兼含其他生活作用矣。
——人性爱
美固无过于爱其身之美；
又生活于渔猎游牧时 代，
就自然地环境，
多取象于鱼虫禽兽之佳丽
者文诸身，或以诱其偶，或以威其羣，适 成其为野蛮民族之美术。更进而入农耕时代，衣食
居处，渐以完备；美术思想，亦随进步，于是推用文身 之术于种种器物，冠服旗章，类有纹
饰，
而壁画之风，
亦于是启。
古壁画之起 源，
虽未能确断在何时日，
要在农耕时代则似可信。

壁画之作，原为粉饰点 缀，用增美观。旋因社会进化，生活繁复，利用之处益多；其取
象寓意，
常随各时代政教风俗之 变迁而异，
盖即所谓秉承于一切道德与知识以尽其用也。
惟
其与政教风俗有密切关系，
遂为社会——无论贵族平民——所重视。
中国自汉以还，
胡元以
前，壁画之盛 实凌卷轴；其制作多系当时名家手笔，奇伟富丽，真足表示泱泱大国之画风。
惜沧桑易变，
此种 奇伟富丽之名迹，
尽随所依附之建筑物，
夷为荒烟蔓草，
至今人之言画迹
者， 只知有卷轴而不知有壁画，即有麟凤仅存，偶被发现，如敦煌与化寺等一二残壁，已足
以惊动举国之好古 家而使其欣喜若狂。
诚以中国绘画，
自元代以还，
山水盛行，
人物骤衰而壁画亦少有作者。明清因之，即有作者，亦随意涂抹，不拘道释人物山水花鸟草虫，以寄雅
兴而已。 旧迹既毁，新迹不继，宜乎国人几忘固有奇伟富丽之壁画，顾从记载而观之，犹可
得其史概也。

一


史皇实始造画，
其时始有宫室，
是否即以画为 饰，
渺不可考。
谓黄帝尝图神荼鬱壘
于门，画在应用上，似与建筑物甚相接近。夏后氏 以蜃浃垩壁，已注意宫室之美观。至桀则
有瑶台琼室；
商纣加厉，
朝歌邯郸间皆为离宫 别馆；
此种宏丽之建筑，
雕刻绘画之施于栋壁
者，
当有可观。
至周画 缋之事，
别官相须，
取象设色，
动合礼制，
旗常尊彝之外，
尤重壁画 ：
名堂四墉，有尧舜之容，桀纣之象，各呈善恶之状，用昭兴废之诫，孔子尝观而叹美之。且
周 盛时，褒赏功臣，往往形之图画，其有大勋劳者，则绘其像于名堂之墉，周公图像，即其
例也
(
略见孔子家语
)
诸侯之国，
亦多有壁画：
楚号蛮貊，
其先王 之朝及公卿祠堂，
亦画天地
山川神灵琦玮僪诡及古贤圣怪物行事。
（略见王逸楚词章句 ）盖周人无以话称专家，而建筑
师之兼擅绘画者，则不乏人，公输班其选也。故当时建筑上的美饰――壁 画，制作必多，惟
其用意取材，似不外乎“礼制化。
”秦人好建筑，阿房几千万落，古今传为宏 构，其间画饰，
不见籍记，
姑置勿论。
至汉，
则宫室殿阁，
多有壁画 ：
文帝三年，
于未央宫承明殿画屈轶草、
进善旌、诽谤木、敢谏鼓、獬廌；
（ 略见文苑英华）武帝作甘泉宫，中为台室，画天地太一
诸鬼神；
（略见汉书郊祀志）宣帝甘露三 年，单于始入朝，帝思股肱之美，逎图画其人于麒
麟阁；
（略见汉书苏武传）他如周公礼殿之画 盘古三皇五帝君臣与仲尼七十弟子，鲁灵光殿
之画天地品类羣生杂物奇怪神灵，皆其例也。或取象鬼神， 或取象圣贤，耍皆各有用意，或
以劝善，或以厉行，非徒以为美饰。甘泉宫之图休屠王阎氏，
（ 略见汉书金日碑传）未央宫
之画赵充国像，
（略见汉书赵充国传）一以垂母范，一以美将功，此 种绘画，汉时实为特多。
顾贵族私室壁画，有出乎礼教之外者。景十三王传：
“海阳嗣，十五年 ，坐华师，为男女赢
交接，置酒，请诸父姊妹饮，令仰视画。
”此种绘画，前未之见，实为后世 春画之滥觞。东
汉尚节义，绘画一受礼制之支配，循吏、烈女、孝子、高士、如胡广黄琼陈纪延荐高彪李 业
叔先雄许杨等皆为图像，而孔子及关于孔子之故实，图者尤多。图画地方，除宫殿外，郡府
厅 事，及祠庙墟墓之壁间，往往有之。盖壁画之应用，至是较为扩充，即制作亦渐繁杂，于
个人画像外，< br>有作历史故实之描摹，
风俗现状之写真，
动植飞潜亦能随景点缀。
且汉画之施< br>于壁者，
郡府厅事多系诸君画像；
（略见后汉书郡国志）
如在祠庙石室墟墓，< br>似多加以镌刻，
——或未加镌刻者，早已磨灭，而镌刻者得流传及今。或画自画，镌刻自镌刻，各 为一种，
未可武断；
然画而知镌刻以求垂久，
则亦壁画史上之一进步欤？——其制作之 佳者，
如李刚
石室，四壁隐起，刻为君臣官属，龟龙麟凤之文，飞禽走兽之像。鲁恭祠庙，四壁 隐起，刻
自书契以来，忠臣孝子贞妇孔子及弟子七十二人之像。
（俱略见水经注）朱浮墓石壁刻 东服
人物平生随品。
（略见米芾画史）
不其令董恢阙刻子孙展墓之状。
而孝堂 山祠武梁祠诸石刻，
制作尤称富美。
（俱略见隶绩）

古代画迹，
不 可得见，
汉以石刻故，
始克存其仿佛以传后世，
使吾人尤得以此推见古代
绘画 ，递嬗及汉，其用笔、取象、存义、有如诸石刻者。然虞人以画名者凡十余人，或工布
色，或工牛马，飞 鸟、各有擅，石刻画样，究为谁作，无从考见；或即一般工匠所为，亦未
可知盖汉以前，
作画者 但为实际应用而动手，
非若后世将卜声价而乐于署款，
故画迹与画家，
无从比附。惟统 观诸石，虽繁简有殊，而描绘古拙，如出一手，是亦可见当时之画风矣。汉
后佛教传入渐盛，壁画风尚， 为之大变，盖由“礼制化”入“宗教化”也。

二

佛教之传入中国，
究在何时，
其说不一，
耍在东汉初时，
中国已有佛教，
其传入之方向，或谓东南从海，
或谓西北从陆，
亦难明辨。
当汉哀帝光寿元年，
博士弟子 秦景宪从大月氏王
伊存口受浮屠经。时大月氏已盛于中亚，崇奉佛教，秦氏往受经，不得谓无因。后汉明 帝尝
梦金人以为佛，
潜蔡愔等求佛经于天竺，
偕沙门摄摩腾竺法兰东还洛阳，
乃为释迦之像，
明
帝命画工图佛置清凉台及显节陵上。
（略见魏书释老志）又或谓愔等 自大月氏赍归白（）画
佛、雕像、经典，于洛阳城西雍门外起立佛寺，即所谓白马寺者，于其中壁，作千 乘万骑羣
象遶塔图；
而天竺僧随中国使者同来，
之摄摩腾竺法兰，
亦曾画首楞 严二十五观之图于宝福
院。是佛教传入西北从陆之说，有足据者。顾汉明求法时，西域交通正中绝，使节 往返，为
事实上所不可能，
梁氏佛教之初输入，
谓为根本不能成立；
图像当属 附会。
搨自成都佛寺古
殿画壁之受经图。人物十有一，即绘摄摩腾，竺法兰入汉献经像图，相传 系汉魏间笔，而苏
魏公谓观其衣冠服用，
若后魏周隋制度，
疑彼时画工创意所造。于是有谓佛教传入不自西北
而从东南。汉自武帝刻意从滇蜀通印度以来，不久即由合浦渡海，而达印 度之建志补罗国，
南地方，已与佛教之国相交通；后汉永平八年，诏令天下死罪皆入缣赎，英奉送缣帛赎 愆，
诏报曰：
“楚王诵黄老之微言，
尚浮屠之仁慈，
洁赍三月，
与神 为誓，
何嫌何疑，
当有悔吝？
其还赠以助伊蒲塞桑门之盛馔。
”
（略 见后汉书楚王英传）可知佛教在永平间，已布行于楚。
又丹阳人笮融在徐州广陵间，大起浮屠寺，上累金 盘，下为重楼，作黄金涂像，每浴佛，辄
多设饮饭，布席于路，其有求食及观者且万。
（略见后 汉书陶谦传）融与曹操同时，当为吴
人，
其信奉佛教如此，
则佛教传入东南从海之说，
有足据者。
二说各执一词，
顾以画史证之，
则后说似较前说可信。盖汉代能画 之士，见诸记载者，不下十余人，皆京洛间产，未有以画
佛名者，而中国人之画佛者，实始吴之曹不兴。 曹氏能连五十尺绢画一像，心敏手捷，须臾
立成，头面手足胸臆肩背，亡遗尺度，其笔力伟大，固宜于佛 画。时由海道来之天竺僧徒，
挟其佛画首至吴中，曹氏又多得观摩，故能习之。及其弟子卫协，遂以画佛 名，称中国佛画
之祖。协、晋人，其弟子顾恺之，始于瓦官寺壁画维摩诘像，轰动一时。——兴宁中瓦官 寺
初置，僧众设会请朝贺鸣刹注疏，其时士大夫莫有过十万者，即至长康，直打制注五万。长
康 素贫，众以为大言。后寺众请勾疏，长康曰：
“宜备一壁。
”遂闭户往来一月余日，画维摩诘一躯。工毕，将点眸子，乃谓寺众曰：
“第一日观者请施十万，第二日可五万，第三日可
任例责施。
”
及开户光照一寺施者塡咽，
俄而得百万钱。
（略见历代名画记）
自三代秦汉以来，
壁画皆施之宫殿祠堂，
多作圣贤忠孝诸图像；
至是更有一种 施之佛寺而作佛像之壁画焉。
故
顾氏之维摩诘像，实为中国壁画见佛像之始。维摩诘像，作清臝 示病之容，隐几忘言之状，
其后陆探微张僧繇效之，
皆勿能及。
盖顾氏画绝，
阿安称为自苍生以来未之有，
其作此壁至
闭户往来月余日而始成
,
宜其开光之 日，俄致百万施钱，亦因时人信奉佛教崇拜佛像有以使
然。自是寺壁佛画渐盛，名寺类出名手，历晋而南 北朝，寺塔建筑几遍宇内，壁画之多，不
可胜记，或以为礼拜之对象，或以为庄严之点缀，或以为劝诫之 工具，名匠巨工，几无不解
衣擎笔，调金敷彩，奔走寺塔间。其名手画壁之可考见者如下表：

寺
瓦
龙
本
永
王
光
研
安
天
一
华
兴
陟
栖
静
惠
皈
空
甘
法
长
景
报
与


官
宽
纪
业
官
相
石
乐
皇
乘
严
国
屺
霞
乐
日
依
观
露
王
庆
公
恩
圣
名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山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所

在
地

江
剡
江
会
江
吴
金
江









陵

中

陵

稽

陵

县

陵

陵

昆
润
江
江
江
江
长
上
浙
永
江
江
会
江














山

州

陵

宁

都

都

安

都

西

嘉

陵

宁

稽

都

画
晋
史
同
南
沈
丁
智
者

顾
道
上

齐
标

光

积
恺
硕


宗
菩
之

测

萨

梁
同
同
同
同
张
同
同
同
田
袁
宋
顾
江
同
张
同
张
上

上

上

上

善
上

上

上

僧
子
陆
骏
僧
上

儒
上

僧
果

亮

昂

探
之

宝

童

繇

微
谢
灵
运


东
草
何
逮
开
北
永
大
大
光
恩
安
堂
后
善
业
宣
福
定
云
明
觉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江
江
江
江
上
邺
长
邺
上
长
洛











都

宁

宁

都

都

中

安

中

都

安

阳

同
焦
陆
同
北
杨
同
刘
周
同
袁
上

宝
整

上

齐
子
上

杀
田
上

子
愿

曹
举

儿

僧
昂

仲
亮

达

“南朝三百八 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南方佛寺之多，远过北方，以上所举名寺，多
在今江浙一带，
而佛画家亦多系江浙人。
壁画在南方者，
晋时瓦官寺之维摩诘像，
已得轰动
一时；
在北方者，
至北齐曹仲达之画开业寺始较着名，
是殆当时佛教南盛于北之一证欤 ？盖
其因五胡之乱，晋室南渡，中州士夫，避难江左，身遭离乱，情趣消极，黄老清谈之风，益
足推助南朝佛教之盛行，凡庄严佛像，粉饰寺塔，无不尽美。故当时名手擅长佛画，其见诸
寺壁者，除上述顾恺之陆探微张僧繇诸大家外，
如南齐之蘧道愍，梁之解倩，
皆以擅为寺壁
称；而顾陆张尤着名，称六朝三大家。顾氏画手简古，笔力圜成，罛隆色理解，傍直向背生
意隐显至于塑 工争胜，不似从笔墨来。
（略见广州画跋）陆氏参灵酌妙，动与神会，笔迹劲
利，如锥刀然，秀 骨清像，似觉生动，令人懔懔若对神明。
（略见画继）张氏善图塔庙，超
越羣工，朝衣野服，古 今不失，奇形异貌，殊方夷夏，解参奇妙。
（略见绩画品）而寺壁佛
画，至张氏出，则更进一步 ，而呈新异之观。所谓夷夏皆参其妙焉。盖梁武崇信佛教，当时
有印度来中国之僧侣甚多，
迦佛 陀摩罗菩提吉底俱等，
皆称善画；
郝鶱亦会奉命将印度宝罗
伐悉底之祇园精舍之邬陀衍 郡王之佛像，
模造而归；
而印度中部之壁画，
亦自此时输入，
广
施于 武帝所起诸寺壁以及宫殿邸底；
当时建业一带，
遂为中国佛画之中心。
张氏固尝受命崇
饰佛寺者也，
于是由模写而自出机杼，
其作一乘寺凹凸花，
以朱及青绿渲染而 成，
远望眼晕
似凹凸，
就视即平者，
即取法即画。
——或以类似印度 阿近他窟之壁画，
而为中国佛画更树
一新帜焉。至壁画之取材，殊不一致：如维摩诘像、释迦像 、卢舍那像、定光如来像、宝积
经变、菩萨狮子、白象等佛画外，亦有自画梵相者。其属于儒家及道家者 ，亦多用之。梁武
帝饰佛寺，
多命僧繇画之，
僧繇尝于天皇寺画仲尼十哲，
于 安乐寺画四龙。
龙、
实道家物也，
画龙寺壁，殆沿“礼浮屠于老子之宫”之故步，亦以 当时道家往往摹仿释门仪制之故。若画
孔子于寺壁，
当时亦以为奇，
然寺壁而画孔子者 实甚多，
是殆礼制化之固有势力，
犹未因宗
教化之继起而稍退欤？成都周公礼殿张牧画 三皇五帝三代至汉以来君臣圣贤，人物灿然满
殿，令人识万世礼乐（略见林泉高至）此晋事也。成都刺史 刘悛再修玉堂礼殿，悛弟瑱性自
天真，时推妙手，画仲尼四科十哲像并东服礼器（略见益州名画录）此南 齐事也。李平行相
州事，图孔子及七十二弟子于堂，
（略见魏书李平传）此陈事也。至若宋宗炳 图所游履藉以
自娱，梁张僧繇壁画鹰鹞有类游戏则属例外。

北朝已屡见兵革，
未遑修文，
其人民又以尚武为风，
能画者自少；
加以北魏之毁像于前，
北周 之减法于后，佛教美术，随以摧残。虽不久复兴，而陈迹荡然，后难为继。期间以佛画
名者，如北魏杨乞 德，画佛之价，过于昙度。北齐曹仲达，画佛之妙，云有灵感。而杨子华
号为画圣，
田僧亮高于 董展，
亦皆为壁画名匠。
着名世界之佛教云冈石窟
（在大同依武周山，
下临武 周川，
创凿者释会曜，
其工程始和瑞——西纪四一四年终正光，
——西纪五二年，凡
百余年。
）
龙门石窟，
（河南府志洛阳县志皆谓北魏宣武帝时，
太监白整凿其二，
太监刘胜又
凿其一。
魏书释老志亦谓景明——宣武帝年号——初大 长秋卿白整营石窟二所于洛阳南伊阙
山，窟高三百一十尺；永平——亦宣武帝年号——中，中尹刘胜复造 石窟一，凡为三所，前
后用工约八十万人云。
）则为南朝所无，或为北朝人即多注意于石刻，无 暇他顾，亦为寺壁
绘画减少之一因欤？

魏晋以来，佛道盛行，寺院壁画之情形，略如 上述。其属礼制化之壁画，亦尚仍汉化余
势，往往见之。吴主孙皓，诏令郡国图画邵寿像于庙堂，蜀刺史 冻容图画谯周像于州学，晋
太守杨宣之画宋纎，
概属纪功厉行，
为民史法。
南 北朝时，
此风不替。
宋之王宽，
齐之王慈，
梁之张缅，
刘孝绰等，< br>皆有图像，
而齐豫章太守王伦之画陈番华歆谢鲲像于郡明堂，
尤为着
名。
（略见南史王伦之传）梁昭王尝立靖恭堂，画自古圣帝明王忠臣孝子烈士贞女，亲为序
颂，以明凿戒之 意；
（略见北史李延寿传）后魏李平图孔子及七十二弟子于相州郡堂，后周
申徽图杨震像于襄州 刺史寝室，
亦皆此意也。
此种壁画，
当时虽不难数见，
然皆出于工匠之
手，其用以虽崇，其迹则已渐屏为污墁之流。于当时绘画之潮流，实无甚关系已。

三

南北朝之分裂，美术文艺，随政教而异趣。及隋统一，渐呈调合之观。此种情形在 画史
上尤为显着，炀帝大业元年，营显仁宫，四年造汾阳宫，土木频兴，寺院道观邸宅等之建筑
亦杂起，类以画饰。其时展子虔子江南，董伯仁自河北，皆上长安道；他如阎毗杨契丹郑法
师等，物不后 先入朝，躬兴土木之役。于是壁画之盛，由江淮而趋京洛，画风亦就一致。壁
画之作，仍在寺院者为多， 仅在长安（即上都）者而言，则有如下表：

寺
崇
总
定
西< br>海
延
禅
开
永
慈
清
光
兴
安< br>龙
纪
大
灵
光
天
东
兴
名
< br>圣
持
水
禅
觉
兴
定
业
泰
恩< br>禅
宅
唐
国
兴
国
云
宝
明
女< br>禅
善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书
展
孙
展
孙
展
李
陈
李
李
尉
郑
尉
尉
尉
展
郑
尉
展
展
展
郑
刘
子
尚
子
尚
子
雅
善
雅
雅
迟
法
迟
迟
迟
子
法
迟
子
子
子
德
乌


者

虔
子

虔
子

虔
郑
见

郑
郑
跋
轮

跋
跋
跋
虔

轮

跋
虔

虔
虔

文

董
伯
仁
郑
海
孙
尚
子

董
法
伯
轮

仁
郑
德
法
法
质
轮

士

那

质
质
质
那

那

那

质
那

杨
契
丹

文

士

此外如在洛阳者，
云华寺有展子虔画，
兴 福寺右蔡生画，
光严寺有董伯仁画。
而浙西之
甘露寺，江都之东安寺，皆为展子虔画。 江陵之终圣寺，河州之白雀寺，皆有董伯仁画。成
都之大石寺，有释玄畅画，增敬寺有释跋摩画，皆着名 。

据上所述，
长安洛阳一带壁画极盛；
江南则极少，
较之南北朝时 ，
适得其反是殆江南诸
寺，已经绘饰，而京洛诸寺，近在辇毂，自怡有之庄严之耶？其作品是最 多者，当推展董二
家。
不但并着京洛间，
浙海江陵，
亦多其手迹，
孙 杨尉迟，
亦不愧名手。
诸家书法各有专擅：
展长人物，董长台阁，孙则魑魅魍魉，参灵 酌妙，为战笔之体；杨兴尉迟较长外国人物。所
画对象，除维摩诘菩萨歪，有八国王分舍利、
（ 展画在龙兴寺）灭度变相、
（郑法士画在永泰
寺）千钵文殊、
（尉迟跋质那画在慈恩寺 ）降魔变相、
（尉迟画在光宅寺）净土经变、
（尉迟
画在大灵寺）十光佛（蔡生画在兴 福寺）金刚密迹神像、
（释玄畅画在大石寺）定光儒童、
婆叟仙、罗汉等、以及其他鬼神，画多 有本，非写真，即屬典故，——当时名家极重画样，
即有自出心裁，亦必合于体制，有根据，非若后世之 好漫塗也。

四

中国绘画，至唐如春花怒放，无论道释人物、山水、禽兽、 龙马、以及其他杂画皆有名
家，故壁画之作，亦不若前代之单调。兹分类述之：
（一）画道释人 物者

唐室以李姓故尊
奉老子为道教祖，
道观饰画，
颇为注意者。
道观壁画之着名者，
则有吴道玄画玄元庙之五圣
千官，杜甫诗所谓“画名着前辈，吴生 远擅长，森罗放地轴，妙绝动宫墙，五圣联龙兖，千
官列雁行，冕毓俱秀发，旌旗尽飞扬”者也。杨仙乔 画开元观天尊殿门西牕上下鬼神。陈闳
于咸宜观内天真殿中画上仙及图当时供奉道士庖丁等真，
皆奇绝也，
而咸宜观内东西二神则
为解倩画，亦有名。又有张素卿者，兰州道士，落拓无羁，画 道门尊像，用笔有神。王建修
青城丈人观，请素卿于丈人真君殿上画五岳四渎十二溪女山林溪沼树木诸神 及岳渎曹吏怪
绝，
上殿观者无不恐惧。
又于兰州开元观画荣成子董仲舒严君平李阿马自 然葛玄长寿仙黄初
平葛永璝窦子明左慈苏躭十二仙君像，
各写当初卖卜卖药画符道引时真，牵纵洒落，
彩画因
循，当代名流推为巨擎。
（略见益州名画录）其弟子陈若愚，亦 善壁画，成都精思观有青龙
白虎朱雀玄武四君像，皆若愚笔也。
（略见图画见闻志）

道观壁画，
当时虽颇注重，
终不及佛寺壁画之盛行。
唐初名家首推阎氏，阎氏閻于慈恩
寺画功德亲手设色，
不见纵迹。
于阗人尉迟乙僧喜画外国人务及佛像 ，
工粗具妙，
形象独巽，
光泽寺之降魔像，千怪万状，号为奇踪。王韶应之画鬼神，亦 极阴恶，其画静域寺之北方天
王，奇猛绝伦，野叉部落鬼首蟠蛇，尤觉可惧，
。张孝师尝入冥界 ，得识所见，为画阴刑阳
囚，衆苦具在，酸惨悲恻，使人见而畏栗。其后吴道玄即就其画而增益之，以成 地狱变相，
唐人画之者极多，
时如陈静眼之画宝刹寺西廊地狱变，
其一例也。然以吴道 玄为最着名。
吴
字道子，
山水人物无不擅长，
西京耆旧传谓
“寺观之 中，
图画墙壁，
凡三百余间，
变相人物，
奇踪巽状，
无有同者。上都兴唐寺御注金刚经院妙迹为多，
又慈恩寺塔前文殊普贤西面庑下
降魔盘龙等壁，及诸道 观寺院，不可胜记，皆妙绝一时”云云，吴氏壁画之作，于此可见。
其画地狱变相，尤其特技。赵景公寺 南中三门里东壁白描地狱变相，笔力劲怒，变状阴怪，
视之不觉毛戴。
（略见京洛寺塔记）景云 寺画地狱变相，时京都屠沽渔罟之辈，见之而惧，
改业修善者，往往有之。
（略见唐朝名画录） 盖吴氏之作，出新意于法度之内，寄妙理于豪
放之外，
所画视今寺刹所图殊弗同，
了无 林沸鼎牛豆阿房之像，
而变状阴惨，
使观者腋汗毛
耸，不寒而栗，宜有因之迁善远罪者 矣。
（略见东观余论）吴氏壁画之作，除地狱变相外，
有智度论色偈变、消灾经事、皆在菩萨寺 壁；
（略见京洛寺塔记）而河州龙兴寺一壁作维摩
示疾、文殊来问、天女散花，一壁作太子游四 门，释迦降魔等，笔法奇绝，后宋苏子由曾施
百缣修之。
（略见韵语阳秋）又有画龙画山水者， 耍当不在寺壁，而在宫殿之内。唐代画家，
往往有以自动的话寺壁为功德者，
阎立本之于慈恩寺 其一例也。
亦有因为功德特请名手绘画
者，
石抱玉之于大相国寺其一例也。
所 谓功德，
即沿顾氏瓦官寺开光责施之故事，
吴道玄亦
尝为之。总持寺三门功德，即其手 笔，当时曾大获泉货。吴氏以画为一代宗匠，师事之者甚
多，卢稜伽杨庭光李生翟琰等，皆其弟子，并号 壁画名手。卢善佛，庄严寺、大圣慈寺（干
元初，
，
于蜀大圣慈寺东西廊下画行道高僧 数堵，
略见益州名画录）皆有其手笔。
庄严寺画，
系摩吴氏，总持寺三门画，锐意开张 ，破瑧奇妙，吴氏见而赏之，但窃谓人曰：
“稜伽不得
心诀，用意太苦，其能久乎？”后一月， 稜伽果卒，
（并见历代名画记京洛寺塔记）可知壁
画之难。
杨画千福寺塔北普贤菩萨，
李画兴唐寺净土院金光明经变，
翟画敬爱寺禅院日藏月
藏经变，
及报业差别皆 能得吴氏笔法。
于吴氏同时有皇甫轸者，
亦善画壁，
尝于静域寺三阶
院门内南 壁画鬼神，吴忌其艺，使人杀之，是实画史上之惨案。亦艺术界之污点，而当时画
壁竞争之烈，
可见一斑。
他如姚景仙资圣寺三门东南壁之经变，
杨惠之千福寺东塔院之涅槃
鬼神，< br>杨坦之资圣寺西廊北壁之近塔天女，
解倩之画定水寺，
陆庭曜之画天卿寺，
陈庆 之之
画敬爱寺，皆系名笔。而陆曜庭之画功德，时称第一云。韩斡以画马名，然其画宝应寺三门
神、
西院北方天空、
佛殿前面菩萨、
及净土壁、
资圣寺北门二十四圣、
皆号奇踪。
开元天宝，
在唐称盛世，画家辈出，崇饰寺壁，尤为兴奋，甚有因而致死杀身者。 自是以后，壁画作者
虽不大减，
然传写窃摩，
极少杰出之名家；
及德宗时，< br>周昉乃以擅长壁画着，
德宗修章敬寺，
谓周皓曰：
“卿弟昉，善画，朕欲宣画章 敬寺，卿特言之。
”后数月，果召之，昉既来，落笔
之际，都人竞观，寺抵园门，贤愚毕至，或 有言其妙者，或有指其瑕者，随意改定，经月有
余，是非语绝，无不叹其精妙，为当时第一。又尝画大云 寺佛殿前行道僧，光福寺佛殿前面
两神，禅定寺北方天王，皆殊绝前代。贞元末，新罗国人于江淮间以善 价购周画，可见周画
之名震殊域矣。

自天宝明皇幸蜀后，中原画家，扈从如蜀者甚多 ，蜀中壁画之风，于是大盛。在大圣慈
寺者，尤为富有。建中间，辛澄在寺之南壁，用泗州真本样，描写 诸变相及普贤阁下五如来
同坐一莲花像，
时号杰作。
宝历间，
左全于寺之中殿 壁，
画维摩诘变相，
师子国王菩萨变相。
千手眼大悲变相；
极乐院门两金刚，
西廊下金刚经验及金光明经变相，
南廊下行道二十八祖，
北廊下行道罗汉六十余躯；多 宝塔下倣长安安景公寺吴道玄地狱变相等；皆奇伟光明之状。
大和间，张胜亦为蜀中画壁名手，在寺之文 殊阁下，画报身如来一堵。名迹满寺壁，可谓极
其壮严。及武宗会昌五年，尽毁天下佛寺，僧尼并勒归俗 ，壁画因之毁灭者，不可胜数，是
则不独佛教之厄，亦艺术界之厄也。唯大圣慈一寺佛像，乃得仅存。泊 宣宗再兴佛寺，画壁
一时骤忙，时有范琼陈皓彭坚三人，同于圣寿寺圣兴寺净家寺中兴寺画壁，自大中至 干符，
笔无暂释，图画二百余间墙壁。天王佛像高僧经验及诸变相，名目虽同，形状无不殊至。当
画净衆寺时，相公杜悰令陈彭各画天王一堵，各令一客将伴之，以幔幕遮蔽，不令相见，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