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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回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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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娘
保娘
,
也就是干娘。
在川东乡下新生的孩子为了好养大
,
总是要找一个身体健康 p>
,
生育能力
强的本乡或本村的妇女做干娘
,
保佑孩子健康成长
,
故称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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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对于成份很差
(地主)
,刚刚到那里落户的我们家来讲,
我老怀疑
还有另外一个
说不出口的原因。在一切迷信武力的乡下,
谁家的男孩子多,谁家就气硬腰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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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保娘生
了三个女儿,五个儿子,更何况我的保保(保娘的丈夫)还是我们队的队长呢。因此,这
个
拜保娘就有那种不仅仅是为我寻求保护的味道。
但是,
什么原因是使保娘愿意成为我的保娘
呢?我后来想,除了保娘跟我妈妈情同姐妹以外,大
概是因为我奶奶是老师,
而乡下人对
老师都有一种本能的尊敬吧。
保娘姓汪,
没有上过学,很惭愧的是,我没有记住她的名字,
直到她临终。
小的时候,我很爱看书,
没上小学就已经看了《说岳全传》
《飞龙传》
《三侠五义》等在那
个时代农村里所能看到的小说。
我最得意的时候就是夏天放暑假,
躺在保娘家的凉巴棍
(类
似凉床,用细竹穿成)上,望着天上的
星星,
给保娘和她的几个孩子讲岳飞的故事,情节
记不
全,
并不妨碍我添油加醋,
声情并茂,
然后心里喜滋滋地让保娘夸我今后会很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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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再问“锋儿,你今后能干了,到城里面当国家干部了,保娘那个时候不能干活了,
你
会让保娘去你那里吃饭吗?”
我一挺胸,< /p>
神气地回答,
“那当然。
”
于是,
她 总是接下来又问,
“如果你婆娘(老婆)不答应,
那卬 哎做(那怎么办)?”我马上大声回答:
“我就不要婆
娘了!
保娘的孩子不爱念书,
或者是他们认为念了也没什么用。
前面几个孩子就是我奶奶的< /p>
学生,
只有大女儿潘琼姐姐念完了小学,
然后似乎没过几年就嫁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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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大队一个皮肤 红
红的,
脸上总是挂着快乐谦和的笑容,
在队里文艺表演 总是很活跃的一个小伙子。
大儿子春
娃哥哥在小学三年级就不愿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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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宁愿到六公里以外的盐滩湾建设煤矿去挑煤炭,
来回挣
一
挑五分钱。保保颇以此为自豪,直到多年以后他还面有得色地提起这件事,
“我家春娃
从小就很懂事,
就去下码头 挑煤炭了。
”
但从春娃哥哥那少年早熟的忧郁的脸上,
我现在也< /p>
没搞明白他是自愿不喜欢读书还是自愿早早挑起生活的重担,
象压在他十一 岁嫰稚肩头的那
一百多斤的煤炭挑子一样。
后面的几个,
兰兰姐姐,
平娃哥哥,
杰儿哥哥,
纠纠娃儿。< /p>
。
。
。
。
。
,
似乎都很自然地走了他们哥哥姐姐的老路,
仿佛这是命 运天然的安排。我从他们的成长中
体念自己的成长,
仿佛在看一面放在我 面前的镜子,
不同的是我走的是另一条与他们渐行渐
远的路。
保娘也在儿女们的婚嫁之中一天一天衰老了。
或许在某个冬日的下午,
< p>我看到的是她给
我的最后的青春记忆:当她和妈妈在倒石堑(地名)洗衣服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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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是两个正当壮年的
健康丰满的青年妇女,
在冰冷的水中,
她们的手指冻得彤红,
却毫不在意地大声说笑,
把
浸满水的笨
重的棉衣棉裤大毯子在手里轻松地翻来倒去。
。
。
。
。
。
此后,我离家,
每年只是按习俗在正月初二去 保娘家拜年。随着年岁的增大,
可说的话
似乎越来越少,
以至于我开始厌烦这种形式上的东西,也可能是由于改革开放,我也再也
没有什么被人指骂“地主崽子”的担忧了吧。我渐渐地成为乡邻所称羡的“文化人”
,每年
春节因为蜂拥而来的求我写春联的乡邻而得意,
而保娘他们一 家人在我眼里却堕落成了跟
其他乡邻一样的愚夫愚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