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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教版 语文 九年级上册 电子课本-语文处初3上电子版

作者:高考题库网
来源:https://bjmy2z.cn/zuowen
2021-01-25 0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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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月25日发(作者:老婆乖乖让我疼)
人教版初中语文九年级上册


第一单元



1

沁园春雪



2

雨说



3

星星变奏曲



4

外国诗两首



写作
.
口语交际
.
综合性学习雨的诉说


第二单元



5

敬业与乐业



6

纪念伏尔泰逝世一百周年的演说



7

傅雷家书两则



8

致女儿的信



写作
.
口语交际
.
综合性学习演讲:微笑着面对生活


第三单元



9

故乡



10

孤独之旅



11

我的叔叔于勒



12

心声



综合性学习
.
写作
.
口语交际青春随想


第四单元



13

事物的正确答案不止一个



14

应有格物致知精神



15

短文两篇



16

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



综合性学习
.
写作
.
口语交际好读书读好书


第五单元



17

智取生辰纲



18

杨修之死



19

范进中举



20

香菱学诗



写作
.
口语交际
.
综合性学习金钱,共同面对的话题


第六单元



21

陈涉世家



22

唐雎不辱使命



23

隆中对



24

出师表



25

词五首



写作
.
口语交际
.
综合性学习话说千古风流人物



课外古诗词背诵



名著导读



附录




269
页:后记





1
《沁园春·雪》



毛泽东(
1936

2
月)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



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

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译文



词语注释



1.
北国:指我国北方。



2.
惟余莽莽: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惟余,只剩。

莽莽,这里是无边无际的意思。



3.
大河上下:指黄河的上上下下。



4.
顿失滔滔:指黄河因结冰而立刻失去了波涛滚滚的气势。



5.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群山好像
(
一条条)银蛇在舞动,高原上的丘陵好 像许多白色
的大象在奔跑。蜡象,白色的象。原,作者自注指秦晋高原。



6.
天公:指天。
“欲与天公试比高”

“人定胜天”是作者坚守不 渝的雄心壮志。



7.
须:等到。



8.
红装素裹:
形容雪后天晴,
红日和白雪交相辉映的壮丽景象。
红装,
原指妇女的艳装,
这里指红日照耀着大地。素裹,原指妇女的淡装,这里指白雪 覆盖着大地。



9.
分〔
f
è
n
〕外妖娆:格外艳丽多姿。



10.
折腰:鞠躬,倾倒。这里有称颂、赞美的意思。





11.
秦皇汉武:指秦始皇嬴政和汉武帝刘彻。



12 .
文采:和下文的“风骚”
,本指辞藻。这里用文学才华概括广义的文化,包括政治、
思想、文化在内。风骚,原为《诗经》里的《国风》和《楚辞》里的《离骚》
,也可指《诗
经》 和《楚辞》





13.
输:和下文的“逊”
,都是差,失的意思。



14.
文采:和下文的‘’风骚“,本指辞藻。这里用来概括广义的文化。



15.
唐宗宋祖:指唐太宗李世民和宋太祖赵匡胤。



16.
一代天骄:指称雄一世的人物。天骄,
“天之骄子”的省略语。意思是天所骄纵 宠爱
的人。汉时匈奴自称。后来也泛称强盛的少数民族或其首领。在这里特指成吉思汗。



17.
成吉思汗:元太祖铁木真。建立了横跨欧亚大帝国的蒙古征服者。



18.
射雕:
《史记·李广传》称匈奴善射者为“射雕者”


有用射雕来称赞人武艺高强。
雕,一种凶猛的鸟,飞得又快又高,不易射中。



19.
俱往矣:都已经过去了

俱:都。



20.
数风流人物:称得上能建功立业的英雄人物,无产阶级革命者等。 数,数得着、称
得上的意思。





郑愁予《雨说》原文



(雨说:四月已在大地上等待久了……)


等待久了的田圃跟牧场


等待久了的鱼塘和小溪


当田圃冷冻了一冬禁锢着种子


牧场枯黄失去牛羊的踪迹


当鱼塘寒浅留滞着游鱼


小溪渐渐喑哑歌不成调子


雨说,我来了,我来探访四月的大地



我来了,我走得很轻,而且温声细语地


我的爱心像丝缕那样把天地织在一起


我呼唤每一个孩子的乳名又甜又准


我来了,雷电不喧嚷,风也不拥挤



当我临近的时候你们也许知悉了


可别打开油伞将我抗拒


别关起你的门窗,放下你的帘子


别忙着披蓑衣,急着戴斗笠



雨说,我是到大地上来亲近你们的


我是四月的客人带来春的洗礼


为什么不扬起你的脸让我亲一亲


为什么不跟着我走,踩着我脚步的拍子?



跟着我去踩田圃的泥土将润如油膏


去看牧场就要抽发忍冬的新苗


绕着池塘跟跳跃的鱼儿说声好


去听听溪水练习新编的洗衣谣



雨说:我来了,我来的地方很遥远


那儿山峰耸立,白云满天


我也曾是孩子和你们一样地爱玩


可是,我是幸运的


我是在白云的襁褓中笑着长大的



第一样事,我要教你们勇敢地笑啊


君不见,柳条儿见了我笑弯了腰啊


石狮子见了我笑出了泪啊


小燕子见了我笑斜了翅膀啊



第二样事,我还要教你们勇敢地笑


那旗子见了我笑得哗啦啦地响


只要旗子笑,春天的声音就有了


只要你们笑,大地的希望就有了



雨说,我来了,我来了就不再回去


当你们自由地笑了,我就快乐地安息


有一天,你们吃著苹果擦著嘴


要记着,你们嘴里的那份甜呀,就是我祝福的心意



作者介绍



郑愁予,现代诗人。原名郑文韬,祖籍河北宁河,< br>1933
年生于山东济南。童年时就跟
随当军人的父亲走遍了大江南北,长城内外。抗战期间,
随母亲转徙于内地各地,
在避难途
中,由母亲教读古诗词。
1 5
岁开始创作新诗。
1949
年随父至台湾。毕业于新竹中学。
1956年参与创立现代派诗社。
1958
年毕业于台湾中兴大学。曾在基隆港务局任职。
1968
年应邀
参加爱荷华大学的“国际写作计划”

1970
年入 爱荷华大学英文系创作班进修,获艺术硕士
学位。
重要诗作包括
《梦土上》
《 衣钵》
《窗外的女奴》
《郑愁予诗选集》
《郑愁予诗集Ⅰ》
《燕
人行 》
《雪的可能》
《莳花刹那》
《刺绣的歌谣》
《寂寞的人坐着看花》等
14
种。诗集《郑愁
予诗集Ⅰ》被列为“影响台湾三十年的三十本书”之一。诗人在
80
年代曾多次选为台湾各
文类“最受欢迎作家”
,名列榜首。曾获青年文艺奖(1966

、中山文艺奖(
1967

、中国时
报“新 诗推荐奖”

1968
)及“国家文艺奖”

1995
)< br>。作品已有八种欧、亚文字译介。诗人
思维敏捷,感慨殊深,融合古今体悟,汲取国内外经验,创 作力充沛。他的诗作以优美、潇
洒、富有抒情韵味著称,意象多变,温柔华美,自成风格。他的成名作《 错误》

1954
)在
台湾首次发表时,因为该诗的最后一句“我达达的马蹄 是美丽的错误
/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
客”
,一时间整个台湾岛都在传诵“达达 的马蹄”之声。郑愁予
1986
年,台北《文讯月刊》
(第
22
期) 举行问卷调查,我被读者送到“最受欢迎作家”诗类之首,也是所有文类作家
中得票最多的人。问卷说, 读者遍及各地区、阶层、行业以及生活形态迥异的“族群”
。之
后,
《文学家》杂志与 台湾大学生问卷,结果几乎相同。
《文讯》的问卷并列出小说票数最多
的人是张爱玲。另一由洪 范书店出版的《随身读》系列,以销数论,我与鲁迅相埒;这种穿
越中国新文学史的选择,说明了广大的 文学读者,已超越了流行与时尚。台北《中国时报》
与花旗银行合选的“影响台湾三十年的三十本书”< br>,
《郑愁予诗集》
是惟一被选入的诗集。今
年台北《联合报》选出
50
年代的
30
部文学经典,
《郑愁予诗集》列为诗类“前茅”
。电脑选
举,得票第一。
90
年代初期,香港政府审定的高中国文教科书选用我的两首诗,也是 惟一
的新诗。台湾自去年(
1997
年)起,在重新审定的高三国文课本里选用新诗, 包括我的作
品,我的诗进入了中学教室,也给我带来一些新鲜的怀旧和责任感。鉴诸诗集流传如此广,< br>既与诗评关联不大,
则诗中气质所表现的
“无常观”必是原因之一,便不能不正视佛家最 简
要的义理。原来“气质”非常近似佛经中讲说的“心”
,悲悯之心即是“菩提心”
。 据《大乘
观无量寿经》说,
“菩提心”是“至诚心、深心、回向发愿心”
。我对诗的至 诚与深注是无可
疑问的,
然而我独缺回向发愿的心志。
换言说,
之作为一个单 纯诗人的现实是小乘自我密封
的行事,只在一隅默默“修行”
;所谓的纯诗人,原是对广大读者 群的背义。




江河《星星变奏曲》原文








诗人在静谥的深夜遥望星空,闪烁的 星星勾起了他
“柔软”的温情与朦胧的憧憬。
谁不愿意
生活像诗一样浪漫,
心 灵像飞一样自由?只有经历过心灵劫难的人,
才更能体会到这种诗意
人生与精神自由的弥足珍贵 。


如果大地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光明


谁还需要星星,谁还会


在夜里凝望


寻找遥远的安慰


谁不愿意


每天


都是一首诗


每个字都是一颗星


像蜜蜂在心头颤动



谁不愿意,有一个柔软的晚上


柔软得像一片湖


萤火虫和星星在睡莲丛中游动


谁不喜欢春天,鸟落满枝头


像星星落满天空


闪闪烁烁的声音从远方飘来


一团团白丁香朦朦胧胧





如果大地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光明


谁还需要星星,谁还会


在寒冷中寂寞地燃烧


寻找星星点点的希望


谁愿意


一年又一年


总写苦难的诗


每一首都是一群颤抖的星星


像冰雪覆盖在心头


谁愿意,看着夜晚冻僵


僵硬得像一片土地


风吹落一颗又一颗瘦小的星


谁不喜欢飘动的旗子,喜欢火


涌出金黄的星星


在天上的星星疲倦了的时候—升起


去照亮太阳照不到的地方




外国诗两首


面对大自然,
诗人有唱不完的歌。
英国浪漫 主义诗人济慈敏锐地捕捉到两种极为平常的昆虫
的叫声,发出“大地的诗歌从来不会死亡”的感叹;而在 俄国田园诗人叶赛宁的笔下,夜是
那么静谧、美好,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



蝈蝈与蛐蛐








大地的诗歌从来不会死亡:


当所有的鸟儿因骄阳而昏晕,


隐藏在阴凉的林中,就有一种声音


在新割的草地周围的树篱上飘荡,


那就是蝈蝈的乐音啊!它争先


沉醉于盛夏的豪华,它从未感到


自己的喜悦消逝,一旦唱得疲劳了,


便舒适地栖息在可喜的草丛中间。


大地的诗歌呀,从来没有停息:


在寂寞的冬天夜晚,当严霜凝成


一片宁静,从炉边就弹起了


蝈蝈的歌儿,在逐渐升高的暖气,


昏昏欲睡中,人们感到那声音


仿佛就是蝈蝈在草茸茸的山上鸣叫。










叶赛宁



河水悄悄流入梦乡,


幽暗的松林失去喧响。


夜莺的歌声沉寂了,


长脚秧鸡不再欢嚷。





夜来临,四下一片静,


只听得溪水轻轻地歌唱。


明月撒下它的光辉,


给周围的一切披上银装。





大河银星万点,


小溪银波微漾。


浸水的原野上的青草,


也闪着银色光芒。





夜来临,四下一片寂静,


大自然沉浸在梦乡。


明月撒下它的光辉,


给周围的一切披上银装。




梁启超《敬业与乐业》原文阅读



作者
:
梁启超


加入日期:
10-07-19







敬业与乐业


梁启超






我这题目 ,是把礼记里头「敬业乐群」和老子里头「安其居乐其业」那两句话,断章取
义造出来。我所说是否与礼 记、老子原意相合,不必深求;但我确信「敬业乐业」四个字,
是人类生活的不二法门。





第一要敬业。
敬字为古圣贤教人做人最简易、直捷的法门,
可惜被後来有些人说得太精
微,倒变了不适实用了。惟有朱子解得最好。他说 :
「主一无适便是敬。
」用现在的话讲,凡
做一件事,便忠於一件事,将全副精力集中 到这事上头,一点不旁骛,便是敬。业有什麽可
敬呢?为什麽该敬呢?人类一面为生活而劳动,
一面也是为劳动而生活。
人类既不是上帝特
地制来充当消化面包的机器,
自然该各人因 自己的地位和才力,
认定一件事去做。
凡可以名
为一件事的,其性质都是可敬。当大总 统是一件事,拉黄包车也是一件事。事的名称,从俗
人眼里看来,有高下;事的性质,从学理上解剖起来 ,并没有高下。只要当大总统的人,信
得过我可以当大总统才去当,
实实在在把总统当作一件正 经事来做;
拉黄包车的人,
信得过
我可以拉黄包车才去拉,
实实在在把拉车当 作一件正经事来做,
便是人生合理的生活。
这叫
做职业的神圣。
凡职业没有不 是神圣的,
所以凡职业没有不是可敬的。
惟其如此,
所以我们
对於各种职业, 没有甚麽分别拣择。总之,人生在世,是要天天劳作的。劳作便是功德,不
劳作便是罪恶。至於我该做哪 一种劳作呢?全看我的才能何如、境地何如。因自己的才能、
境地,做一种劳作做到圆满,便是天地间第 一等人。





第二要乐业。
「做工好苦呀!
」这种叹气的声音,
无论何人都会常在口边流露出来。但我
要问他:
「做工苦 ,难道不做工就不苦吗?」今日大热天气,我在这里喊破喉咙来讲,诸君
扯直耳朵来听,
有些人 看着我们好苦;
翻过来,
倘若我们去赌钱、
去吃酒,
还不是一样淘神、
费力?难道又不苦?须知苦乐全在主观的心,
不在客观的事。
人生从出胎的那一秒钟起到廔< br>
气的那一秒钟止,除了睡觉以外,总不能把四肢、五官都搁起不用。只要一用,不是淘神,便是费力,
劳苦总是免不掉的。
会打算盘的人,只有从劳苦中找出快乐来。
我想天 下第一等
苦人,
莫过於无业游民,
终日闲游浪荡,
不知把自己的身子和心子摆 在哪里才好,
他们的日
子真难过。
第二等苦人,
便是厌恶自己本业的人,这件事分明不能不做,却满肚子里不愿意
做。不愿意做逃得了吗?到底不能。
结果还是皱着 眉头,
哭丧着脸去做。这不是专门自己替
自己开玩笑吗?





我老实告诉你一句话:
「凡职业都是有趣味的,
只要你肯继续做 下去,
趣味自然会发生。

为什麽呢?第一、因为凡一件职业,总有许多层累、曲折, 倘能身入其中,看它变化、进展
的状态,最为亲切有味。第二、因为每一职业之成就,离不了奋斗;一步 一步的奋斗前去,
从刻苦中将快乐的分量加增。
第三、
职业性质,
常常要和同 业的人比较骈进,
好像赛球一般,
因竞胜而得快感。第四、专心做一职业时,把许多游思、妄想 杜绝了,省却无限闲烦闷。孔
子说: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人生 能从自己职业中领略出趣味,
生活才
有价值。孔子自述生平,说道:
「其为人也,发愤 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这
种生活,真算得人类理想的生活了。





我生平受用的有两句话:一是「责任心」
,二是「 趣味」
。我自己常常的求这两句话之实
现与调和,
常常把这两句话向我的朋友强聒不舍 。
今天所讲,
敬业即是责任心,乐业即是趣
味。我深信人类合理的生活应该如此,我望 诸君和我一同受用!




《纪念伏尔泰逝世一百周年的演说》课文



作者
:
雨果



一百年前的今天,一颗巨星陨落 了。
但他是永生的。他走的时候有长寿的岁月,有等身的著
作,还挑起过最荣耀的、也是最艰巨 的责任,即培育良知,教化人类。他受到诅咒、受到祝
福地走了:受到过去的诅咒,受到未来的祝福。先 生们,这是荣誉的两种美好的形式。在他
弥留之际,
一边有同时代人和后代的欢呼和赞美,另一边有对他怀有深仇大恨的旧时代洋洋
得意的嘘叫和仇恨。
伏尔泰不仅是一个人,他是一 个世纪。他行使过一个职能,他完成过一
个使命。
很显然,
他生来就被选定从事这件借 助他在命运的法则和自然的法则中最高尚的愿
望所完成的事业。他活过的八十四年,经历了登峰造极的君 主政体和曙光初现的革命时代。
他出生的时候,路易十四还在统治,他死的时候,路易十六已经戴上了王 冠。所以,他的摇
篮映照着王朝盛世的余晖,他的灵柩投射着大深渊最初的微光。


位先生,在大革命前,社会的建筑是这样的:下边,是人民;人民的上面,是由神职人员代
表的 宗教;宗教的一边,是由法官代表的司法。


而在那个阶段的人类社会,人民是什么
?
是无知。宗教是什么,是不宽容。司法是什么
?
是没
有公正。

于是,伏尔泰啊,你发出厌恶的呐喊,连将是你永恒的光荣
!(
爆发出掌声
)

于是,
你开始和过去打一场可怕的官司.
你为人类的诉讼案辩护,
驳斥暴君和凶神,你胜诉
了。伟大的人物,你要永远受到祝福
!(
新的掌声
)

伏尔泰直接面对这种轻薄无聊、
凄惨忧郁的社会,
独自一人,
眼前 是各种力量的联合,
宫廷、
贵族、金融界;这只不自觉的力量,是盲目的一大群人;这批无恶不 作的法官,他们媚上欺
下,俯伏于国王之前,凌驾于人民之上(喝彩)
;这批虚伪、狂热、阴险 兼而有之的神职人
员,伏尔泰,我再说一遍,
独自一人对这个社会一切丑恶力量的大联合,对这个茫茫的恐怖
世界宣战,
他接受战斗。
他的武器是什么?这武器轻入和风,< br>猛如雷电――一支笔。
(鼓掌)


他用这武器进行战斗,他用这武器战胜敌人。


伏尔泰战胜了敌人。
他孤军奋战,打丁响当当的一仗,这是一次伟大的战争。是思想反对物
质的战争,是理性反对偏见的战 争,正义反对非正义的战争
,
被压迫者反对压迫者的战争,
是仁慈的战争,
温 柔的战争。
伏尔泰具有女性的温情和英雄的怒火,
他具有伟大的头脑和浩
瀚无际的心胸 。
(
喝彩
)

他战胜了古老的法典、陈旧的教条,
他战胜 了封建君主、
中古时代的法官、
罗马天主教式的
神甫。
他把人的尊严赋于黎民 百姓。
他教导人、
安抚人、
教化人。
他为西尔旺和蒙巴伊斗争,
如同 他为卡拉斯和拉巴尔斗争。他承受了一切威胁、一切侮辱、一切迫害、污蔑、流亡。他
不屈不挠,坚定不 移。他以微笑战胜暴力,以嘲笑战胜专制,以讥讽战胜宗教的自以为是,
以坚毅战胜顽固,以真理战胜愚 昧。


我刚才用过两个字,微笑,我说一下。微笑,就是伏尔泰。


各位先生,
我们要这样说,因为,平静是进位哲学家伟太的一面,
平衡的心 态在伏尔泰身上
最终总会重新确立。
不论他正义的愤怒多大,
总会过去,
恼羞 成怒的伏尔泰总会让位于心平
气和的伏尔泰。于是,从这深邃的双目里露出了微笑。



这是睿智的微笑。这微笑,我再说一遍.就是伏尔泰。这微笑有时变成放声大笑,但是,其< br>中蕴涵有哲理的忧伤。对于强者,他是嘲笑者;对于弱者,他是安抚者。他使压迫者不安,
使被压 迫者安心。以嘲笑对付权贵:以怜悯安抚百姓。啊
!
我们应为这微笑感动。连微笑里
含 有黎明的曙光。它照亮真理,正义,仁慈和诚实;它把迷信的内部照得透亮,这样的丑恶
看看是有好处的 ,它让丑恶显示出来。它有光,有催生的能力。新的社会,平等、让步的欲
望这叫做宽容的博爱的开始, 相互的善意,给人以相称的权利,承认理智是最高的准则,取
消偏见和成见,心灵的安详,宽厚和宽恕的 精神,和谐,和平,这些都是从这伟大的微笑中
出来的。


各位先生,只有希腊、
意大利和法兰西享有以人物来命名时代的特权,
这是文明最高的标志。
在伏尔泰之前,只有以某些国家领袖的名字来命名时代的先例;伏尔泰比国家领袖更重要,
他是思想的领 袖。到伏尔泰,一个新的纪元开始了。我们感到,从今以后人类最高的统治权
力将是思想。文明过去曾服 从武力,
文明以后将服从思想。权仗和刀剑已经折断,
光明将取
而代之,也就是说权威 变成自由。再也没有别的最高权力,人民只有法律,个人只有良心。
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进步的两个方 面很清楚的显示出来,这就是:做一个人,我们要行使
自己的权利;做一个公民,我们要恪尽职守。

让我们转身望着这个死者,
这个生命,
这个伟大的精神。
让 我们在这令人肃然起敬的墓前鞠
躬。
让我们向这个人讨教,
他有益于人类的生命在一百 年前已经熄灭,
但他的作品是不朽的。
让我们像其他强有力的思想家讨教,
向卢梭、< br>向狄德罗、
向孟德斯鸠讨教。
让我们与这些伟
大的声音共鸣。要制止人类再流血 。够了!够了!暴君们。啊!野蛮还在,好吧,让哲学抗
议。刀剑猖狂,
让文明愤然而起。让< br>18
世纪来帮助
19
世纪;我们的先驱哲学家们是真理的
倡导者,让我们祈求这杰出的亡灵;
让他们面对策划战争的君主王朝,
公开宣布人的生命权,
良心的自由权,理性的最高权威,劳动的神圣性,和平的仁慈性。既然黑夜出自王座,就让
光明从坟墓 里出来!
(全体一致的经久不息的欢呼。从四面八方高呼:
“维克多
.
雨果万 岁!






傅雷家书两则






1954

10

2



< br>聪,亲爱的孩子。收到
9

22
日晚发的第六信,很高兴。我们并没为 你前信感到什么
烦恼或是不安。
我在第八封信中还对你预告,
这种精神消沉的情形,以 后还是会有的。
我是
过来人,决不至于大惊小怪。你也不必为此担心,
更不必硬压在肚 里不告诉我们。
心中的苦
闷不在家信中发泄,
又哪里去发泄呢?孩子不向父母诉苦向谁 诉呢?我们不来安慰你,
又该
谁来安慰你呢?人一辈子都在高潮——低潮中浮沉,
惟有 庸碌的人,
生活才如死水一般;

者要有极高的修养,
方能廓然无累,
真正的解脱。
只要高潮不过分使你紧张,低潮不过分使
你颓废,就好了。太阳太强烈,会把五 谷晒焦;雨水太猛,也会淹死庄稼。我们只求心理相
当平衡,不至于受伤而已。你也不是栽了筋斗爬不起 来的人。
我预料国外这几年,
对你整个
的人也有很大的帮助。这次来信所说的痛苦,我 都理会得;我很同情,我愿意尽量安慰你、
鼓励你。
克利斯朵夫不是经过多少回这种情形吗?他 不是一切艺术家的缩影与结晶吗?慢慢
的你会养成另外一种心情对付过去的事:
就是能够想到而 不再惊心动魄,
能够从客观的立场
分析前因后果,做将来的借鉴,以免重蹈覆辙。一个人惟有敢 于正视现实,正视错误,用理
智分析,彻底感悟,才不至于被回忆侵蚀。我相信你逐渐会学会这一套,越 来越坚强的。我
以前在信中和你提过感情的
ruin
〔创伤,覆灭〕
,就是要 你把这些事当做心灵的灰烬看,看
的时候当然不免感触万端,
但不要刻骨铭心地伤害自己,而要像对着古战场一般的存着凭吊
的心怀。
倘若你认为这些话是对的,
对你有些启 发作用,
那么将来在遇到因回忆而痛苦的时
候(那一定免不了会再来的)
,拿出这封信 来重读几遍。



1955

1

26



< br>早预算新年中必可接到你的信,
我们都当作等待什么礼物一般的等着。
果然昨天早上收< br>到你来信,而且是多少可喜的消息。孩子
!
要是我们在会场上,一定会禁不住涕泗横流的 。
世界上最高的最纯洁的欢乐,
莫过于欣赏艺术,
更莫过于欣赏自己的孩子的手和心传 达出来
的艺术
!
其次,我们也因为你替祖国增光而快乐
!
更因为你能 借音乐而使多少人欢笑而快乐
!
想到你将来一定有更大的成就,
没有止境的进步,为更多的人更广大的群众服务,
鼓舞他们
的心情,抚慰他们的创痛,我们真是心都要跳出来 了
!
能够把不朽的大师的不朽的作品发扬
光大,传布到地球上每一个角落去,真是多神 圣,多光荣的使命
!
孩子,你太幸福了,天待
你太厚了。
我更高兴的更安慰的 是:
多少过分的谀词与夸奖,
都没有使你丧失自知之明,众
人的掌声、拥抱,名流的赞 美,都没有减少你对艺术的谦卑
!
总算我的教育没有白费,你二
十年的折磨没有白受< br>!
你能坚强
(
不为胜利冲昏了头脑是坚强的最好的证据
)
,只 要你能坚强,
我就一辈子放了心
!
成就的大小、高低,是不在我们掌握之内的,一半靠 人力,一半靠天赋,
但只要坚强,
就不怕失败,
不怕挫折,
不怕打击——不管 是人事上的,
生活上的,
技术上的,
学习上的——打击;
从此以后你可以孤军 奋斗了。
何况事实上有多少良师益友在周围帮助你,
扶掖你。还加上古今的名著,时时刻刻给你 精神上的养料
!
孩子,从今以后,你永远不会孤
独的了,即使孤独也不怕的了
!


赤子之心这句话,我也一直记住的。
赤子便是不知道孤独的。
赤子孤独了,会创造一个
世界,创造许多心灵的朋友
!
永远保持赤子之心,到老也不 会落伍,永远能够与普天下的赤
子之心相接相契相抱
!
你那位朋友说得不错,艺术表现 的动人,一定是从心灵的纯洁来的
!

是纯洁到像明镜一般,怎能体会到前人的心灵< br>?
怎能打动听众的心灵
?


音乐院长说你的演奏像流水、
像河,
更令我想到克利斯朵夫的象征。
天舅舅说你小时候
常以克利斯朵夫自命 ,而你的个性居然和罗曼·罗兰的理想有些相像了。河,莱茵,江声浩
荡……钟声复起,
天已黎 明……中国正到了

复旦

的黎明时期,
但愿你做中国的——新中国的——钟声,响遍世界,响遍每个人的心
!
滔滔不竭的流水,流到每个人的心坎里去,把大
家都带着,跟你一块到无边无岸的音响的海洋中去吧
!
名闻世界的扬子江与黄河,比莱 茵的
气势还要大呢
!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 尽长江滚
滚来!……有这种诗人灵魂的传统的民族,应该有气吞牛斗的表现才对。



你说常在矛盾与快乐之中,但我相信艺术家没有矛盾不会进步,不会演变,不会深入。
有矛盾正是生机蓬勃的明证。
眼前你感到的还不过是技巧与理想的矛盾,
将来你还有反复不< br>已更大的矛盾呢:
形式与内容的枘凿,
自己内心的许许多多不可预料的矛盾,
都 在前途等着
你。别担心,解决一个矛盾,便是前进一步
!
矛盾是解决不完的,所以艺术 没有止境,没有
perfect[
完美,
十全十美
]
的一天,
人生也没有
perfect
的一天
!
唯其如此,
才需要我们日以继 夜,
终生的追求、苦练;要不然大家做了羲皇上人,垂手而天下治,做人也太腻了
!




苏霍姆林斯基《致女儿的信》



亲爱的女儿:

您的问题使我心情非常激动。

今天你整整十四岁了 。您正跨越一个界限,越过它你就是一名成年女性了。
您问我:
“爸爸,
什么是爱情? ”


一想到我今天已不是跟一个幼稚的孩子在说话,
我的心就跳得益发欢快 。
你在跨越这个界限,
愿你幸福。但我一个幸福的人,只能是在您成为有智慧的人的时候。

千百万女性,
尤其那些十四岁的少女,
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在思考着:
什么是爱情?对此各有
各的理解。每个男青年,当他们已萌发成年男人的气质时,也都在思考着 这个问题。现在,
亲爱的女儿,我给您的信再不是从前那种信

了。我的宿愿是把生活 中的智慧,也可称之为
生活的本事传授给你。
但愿父辈的每一句话如同一可颗小小的种子,从中萌发出你自己的观
点和信念的幼芽。


从前,
这个问题也 同样使我不能平静。
在我少年和进入青年早期的时候,
祖母玛利亚是我最
亲近的人。她 真了不起。

我心灵中所获取的一切美好的、智慧的、诚实的东西应该都归功
于她。她 在战前去世了。是她在我面前打开了童话、祖国语言和人类美德的世界。有一次,
在初秋宁静的夜晚,我 和她坐在一棵枝叶繁茂的苹果树下,望着向温带飞去的鹤群,

我问
道:
“奶奶,什么是爱情?”


奶奶善于用童话解释 极其复杂的难题。
她那双乌黑的眼睛显露出沉思和不安的神情,
不知为
什么,她用一种 特别的,从未有过的目光看了我一眼。


“什么是爱情?……在上帝创造世界时他就 把一切生物分散安置在地上并且教会他们传宗
接代,
繁衍自己的子孙。
给男人和女人都 分了土地,教给他们如何筑造窝棚,又给男人一把
铲子,女人一把谷粒。
‘生活下去,繁衍你们 的后代吧!
’上帝对他们说道:
‘我去忙自己的
事了。一年以后我再来,看看你们这里 的情形。



“刚过一年,上帝带着大天使加夫里拉就来了。那正是清晨,太阳升起

的时候。他看到窝
棚旁坐着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面前的田地里是一片 成熟的谷物。而在他们旁边放着
一只摇篮,
摇篮里躺着熟睡的婴儿。
那男人和女人一会 儿望望天空,一会儿你看看我。
我看
看你,
相互传情。
在他们目光接触的刹那 间,
上帝从那目光中发现了一种他所不理解的美和
某种从未见过的力量。
这种美胜过天 空和太阳、
大地和麦田――胜过上帝所创造的一切。

种美使上帝迷惑不解,惊慌不已 。


“这是什么呀?”他向大天使加夫里拉问道。


“这是爱情。



“爱情是什么意思?”

< br>大天使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上帝走到男人和女人面前追问他们,什么是爱情。可是,他们也
无法向 他解释。于是上帝勃然大怒。


“好呀!
看我不惩罚你们才怪!
从 现在起你们就要变老。
一生中的每时每刻都将消磨你们的
青春和力量直到化为乌有!
五 十年后我再来,
看看你们眼睛里还留春着什么东西,
该死的人
!

“上帝为什么要发怒呢?”我问了奶奶一句。


“是因为没有经过请示就创 造了一种他自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你还是往下听吧!
五十年后上帝同大天使加夫里拉又来了。
这次他看到,
原来有窝棚的地方已盖起一幢圆木造
的房子,荒地变成了果园,地里一片 见黄色的麦穗,几个儿子在耕地,女儿在收麦子,孙子
们在草地上嬉戏。老头儿和老太婆坐在屋前,时而望望红艳艳的朝霞,
时而你看看我,
我看
看你,
相互传情。
上帝在这对男女的眼中看到了无与伦比的美和更大的力量,
其中还含有一
种新东西。


“这是什么?“他问大天使。


“忠诚。
”大天使答道,但还是解释不清楚。


上帝怒不可遏。


“你老得还不够快吗?该死的人,
你活不了多久 了。
我还要来,
看看你的爱情还能变成什么
样!


三年以后,
上帝带着大天使加夫里拉又来到这里。
一看,
有个男人坐在小土丘上。
他的一双
眼睛充满忧郁悲伤的神情,
但不光中却仍然使人感到一种不可理解的美和那种 同过去一样的
力量。这已经不仅仅是爱情和忠诚了,还含有别的东西。


“这又是什么?”他问大天使。


“心灵的追念。



上帝手抚胡须,
离开了小土丘上的老头儿。举目向麦田、
向火红色的曙光望 去:金黄色的麦
穗中站着许多青年男女,
他们一会儿望望火红色的天空,
一会儿你看看 我,
我看看你,
相互
传情……上帝久久地伫立凝视着。
随后深沉地思索着离去 了。
从那时期人就成了大地上的上
帝。


“这就是爱情,小孙子。 爱情,它高于上帝。这是人类永恒的美和力量。人们世代交替,我
们每个人都不免变成一捧黄土,但爱情 却成为人类种族的生命力永不衰败的纽带。



这就是爱情,亲爱的女儿。 万物生存、繁殖、传宗接代,但只有人才能够爱。同样,从人本
身来说,只有能以人的方式去爱的人,才 成为真正的人。
如果不善待爱情,
便不能提高到人
类美这一高度,就是说它不仅仅是能 够成为人、但尚未成为真正的人的一种生物罢了。






鲁迅《故乡》原文







第一部分:回故乡




我冒了严寒,回到相隔二千余里,别了二十余年的故乡去。




时候既然是深冬
,
渐近故乡时,天气又阴晦了,冷风吹进船舱中,呜呜的响,从蓬隙向
外一望,苍黄的天底下,
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了。




阿!这不是我二十年来时时记得的故乡?




我所记得的故乡全不如此。
我的故乡好得多了。
但要 我记起他的美丽,
说出他的佳处来,
却又没有影像,没有言辞了。仿佛也就如此。于是我自己解 释说:故乡本也如此,——虽然
没有进步,
也未必有如我所感的悲凉,这只是我自己心情的改变 罢了,
因为我这次回乡,本
没有什么好心绪。



我这次是专为了别他而来的。
我们多年聚族而居的老屋,
已经公同卖给别姓了,
交 屋的
期限,
只在本年,
所以必须赶在正月初一以前,
永别了熟识的老屋,而且远离了熟识的故乡,
搬家到我在谋食的异地去。




第二部分

在故乡




第二日清早晨 我到了我家的门口了。
瓦楞上许多枯草的断茎当风抖着,
正在说明这老屋
难免易主的原 因。几房的本家大约已经搬走了,所以很寂静。
我到了自家的房外,
我的母亲
早已迎着 出来了,接着便飞出了八岁的侄儿宏儿。




我的母亲很高兴,
但也藏着许多凄凉的神情,
教我坐下,
歇息,
喝茶,
且不谈搬家的事 。
宏儿没有见过我,远远的对面站着只是看。




但我 们终于谈到搬家的事。
我说外间的寓所已经租定了,
又买了几件家具,
此外须将家里所有的木器卖去,再去增添。母亲也说好,而且行李也略已齐集,木器不便搬运的,也小
半卖去了 ,只是收不起钱来。




“你休息一两天,去拜望亲戚本家一回,我们便可以走了。
”母亲说。




“是的。





“还有 闰土,他每到我家来时,总问起你,很想见你一回面。我已经将你到家的大约日
期通知他,他也许就要来 了。





这时候,
我的脑里忽然闪出一幅神 异的图画来:
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

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 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
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⑵尽力的刺去,那猹却 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这少年便是闰土。我认识 他时,
也不过十多岁,离现在将有三十年了;
那时我的父亲还
在世,家景也好,我正是 一个少爷。那一年,我家是一件大祭祀的值年⑶。这祭祀,说是三
十多年才能轮到一回,
所以很 郑重;
正月里供祖像,
供品很多,
祭器很讲究,
拜的人也很多,
祭器 也很要防偷去。
我家只有一个忙月
(我们这里给人做工的分三种:
整年给一定人家做工
的叫长工;
按日给人做工的叫短工;
自己也种地,
只在过年过节以及收租时候 来给一定人家
做工的称忙月)
,忙不过来,他便对父亲说,可以叫他的儿子闰土来管祭器的。< br>



我的父亲允许了;我也很高兴,因为我早听到闰土这名字,而 且知道他和我仿佛年纪,
闰月生的,五行缺土⑷,所以他的父亲叫他闰土。他是能装弶捉小鸟雀的。



我于是日日盼望新年,
新年到,
闰土也就到了 。
好容易到了年末,
有一日,
母亲告诉我,
闰土来了,我便飞跑的去看。他正 在厨房里,紫色的圆脸,头戴一顶小毡帽,颈上套一个明
晃晃的银项圈,
这可见他的父亲十分爱 他,怕他死去,所以在神佛面前许下愿心,
用圈子将
他套住了。他见人很怕羞,只是不怕我,没 有旁人的时候,便和我说话,于是不到半日,我
们便熟识了。




我们那时候不知道谈些什么,
只记得闰土很高兴,
说是上城之后,
见了许多没 有见过的
东西。




第二日,我便要他捕鸟。他说:




“这不能。须大雪 下了才好。我们沙地上,下了雪,我扫出一块空地来,用短棒支起一
个大竹匾,
撒下秕谷,看鸟 雀来吃时,我远远地将缚在棒上的绳子只一拉,
那鸟雀就罩在竹
匾下了。什么都有:稻鸡,角鸡 ,鹁鸪,蓝背……”




我于是又很盼望下雪。




闰土又对我说:




“现在太冷,你夏天到我们这里来。我们日里到海边捡贝壳去,红的绿的都有,鬼见怕
也有,观音手⑸也 有。晚上我和爹管西瓜去,你也去。





“管贼么?”




“不是。
走路的人口渴了摘 一个瓜吃,
我们这里是不算偷的。
要管的是獾猪,
刺猬,
猹。
月亮底 下,你听,啦啦的响了,猹在咬瓜了。你便捏了胡叉,轻轻地走去……”




我那时并不知道这所谓猹的是怎么一件东西——便是现在也没有知道——只是无端的
觉得状如小狗而很凶猛。




“他不咬人么?”




“有胡叉呢。
走到了,
看见猹了,
你便刺。
这畜生很伶俐,
倒向你奔来,
反从胯下窜了。
他的皮毛是油一般的滑……”< br>



我素不知道天下有这许多新鲜事:
海边有如许五色的 贝壳;
西瓜有这样危险的经历,

先前单知道他在水果店里出卖罢了。




“我们沙地里,潮汛要来的时候,就有许多跳鱼儿只是跳,都有青蛙似的两个脚……”




阿!
闰土的心里有无穷无尽的希奇的事,
都是我往常 的朋友所不知道的。
他们不知道一
些事,闰土在海边时,他们都和我一样只看见院子里高墙上的 四角的天空。




可惜正月过去了,闰土须回家里去,我急得大 哭,他也躲到厨房里,哭着不肯出门,但
终于被他父亲带走了。
他后来还托他的父亲带给我一包 贝壳和几支很好看的鸟毛,
我也曾送
他一两次东西,但从此没有再见面。




现在我的母亲提起了他,
我这儿时的记忆,
忽而全都闪电似的苏 生过来,
似乎看到了我
的美丽的故乡了。我应声说:




“这好极!他,——怎样?……”




“他?……他景 况也很不如意……”母亲说着,便向房外看,
“这些人又来了。说是买
木器,顺手也就随便拿走 的,我得去看看。





母亲站起身,出去了。门外有 几个女人的声音。我便招宏儿走近面前,和他闲话:问他
可会写字,可愿意出门。




“我们坐火车去么?”




“我们坐火车去。





“船呢?”




“先坐船,……”




“哈!这模样了!胡子这么长了!
”一种尖利的怪声突然大叫起来。




我吃了一吓,赶忙抬起头,却见一个凸颧骨,薄嘴唇,五十岁上下的女人站在我面 前,
两手搭在髀间,没有系裙,张着两脚,正像一个画图仪器里细脚伶仃的圆规。




我愕然了。




“不认识了么?我还抱过你咧!





我愈加愕然了。幸而我的母亲也就进来,从旁说:




“他多年出门,统忘却了。你该记得罢,
”便向着我说,
“这是斜对门的杨二嫂,……开
豆腐店的。





哦,我记得了。
我孩子时 候,在斜对门的豆腐店里确乎终日坐着一个杨二嫂,
人都叫伊
“豆腐西施”⑹。但是擦着白粉, 颧骨没有这么高,嘴唇也没有这么薄,而且终日坐着,我
也从没有见过这圆规式的姿势。
那时人 说:因为伊,
这豆腐店的买卖非常好。
但这大约因为
年龄的关系,我却并未蒙着一毫感 化,所以竟完全忘却了。然而圆规很不平,显出鄙夷的神
色,仿佛嗤笑法国人不知道拿破仑⑺,美国人不 知道华盛顿⑻似的,冷笑说:




“忘了?这真是贵人眼高……”




“那有这事……我……”我惶恐着,站起来说。




“ 那么,我对你说。迅哥儿,你阔了,搬动又笨重,你还要什么这些破烂木器,让我拿
去罢。我们小户人家 ,用得着。





“我并没有阔哩。我须卖了这些,再去……”




“阿 呀呀,你放了道台⑼了,还说不阔?你现在有三房姨太太;出门便是八抬的大轿,
还说不阔?吓,什么都 瞒不过我。





我知道无话可说了,便闭了口,默默的站着。




“阿 呀阿呀,真是愈有钱,便愈是一毫不肯放松,愈是一毫不肯放松,便愈有钱……”
圆规一面愤愤的回转身 ,
一面絮絮的说,
慢慢向外走,
顺便将我母亲的一副手套塞在裤腰里,
出去了 。




此后又有近处的本家和亲戚来访问我。
我一面应 酬,
偷空便收拾些行李,
这样的过了三
四天。




一日是天气很冷的午后,我吃过午饭,坐着喝茶,觉得外面有人进来了,便回头去看。
我看时,不由的非常出惊,慌忙站起身,迎着走去。




这来 的便是闰土。
虽然我一见便知道是闰土,
但又不是我这记忆上的闰土了。
他身材增加了一倍;
先前的紫色的圆脸,
已经变作灰黄,而且加上了很深的皱纹;眼睛也像他父亲一
样,周围都肿得通红,这我知道,在海边种地的人,终日吹着海风,大抵是这样的。他头上
是一 顶破毡帽,
身上只一件极薄的棉衣,
浑身瑟索着;手里提着一个纸包和一支长烟管,那
手也不是我所记得的红活圆实的手,却又粗又笨而且开裂,像是松树皮了。




我这时很兴奋,但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是说:




“阿!闰土哥,——你来了?……”




我接着便有许 多话,想要连珠一般涌出:角鸡,跳鱼儿,贝壳,猹,……但又总觉得被
什么挡着似的,单在脑里面回旋 ,吐不出口外去。




他站住了,
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 的神情;
动着嘴唇,
却没有作声。
他的态度终于恭敬起
来了,分明的叫道:< br>



“老爷!……”




我似乎打了一个寒噤;
我就知道,
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我 也说不出
话。




他回过头去说,
“水生,给 老爷磕头。

便拖出躲在背后的孩子来,这正是一个廿年前的
闰土,
只是黄瘦 些,
颈子上没有银圈罢了。
“这是第五个孩子,
没有见过世面,
躲躲闪闪…… ”




母亲和宏儿下楼来了,他们大约也听到了声音。




“老太太。信是早收到了。我实在喜欢的不得了,知道老爷回来……”闰土说。




“阿,你怎的这样客气起来。你们先前不是哥弟称呼么?还是照旧:迅哥儿。”母亲高
兴的说。




“阿呀,老太太真是……这 成什么规矩。那时是孩子,不懂事……”闰土说着,又叫水
生上来打拱,那孩子却害羞,紧紧的只贴在他 背后。




“他就是水生?第五个?都是生人,怕生也难怪的;还是宏儿和他去走走。
”母亲说。




宏儿听得这话,
便来招水生,水生却松松爽爽同他一路出去了 。母亲叫闰土坐,他迟疑
了一回,终于就了坐,将长烟管靠在桌旁,递过纸包来,说:




“冬天没有什么东西了。这一点干青豆倒是自家晒在那里的,请老爷……”




我问问他的景况。他只是摇头。



“非常难。第六个孩子也会帮忙了,却总是吃不够……又不太平……什么地方都要钱,
没有规定…… 收成又坏。种出东西来,挑去卖,总要捐几回钱,折了本;不去卖,又只能烂
掉……”




他只是摇头;
脸上虽然刻着许多皱纹,
却全然不动,
仿佛石像一般。
他大约只是觉得苦,
却又形容不出,沉默了片时,便拿起烟管来默默的 吸烟了。




母亲问他,
知道他的家里事务忙,明天便 得回去;又没有吃过午饭,便叫他自己到厨下
炒饭吃去。



< br>他出去了;母亲和我都叹息他的景况:多子,饥荒,苛税,兵,匪,官,绅,都苦得他
像一个木偶 人了。母亲对我说,凡是不必搬走的东西,尽可以送他,可以听他自己去拣择。




下午,他拣好了几件东西:两条长桌,四个椅子,一副香炉和烛台,一杆抬秤。他又要
所有的草灰(我们这里煮饭是烧稻草的,那灰,可以做沙地的肥料)
,待我们启程的时候,
他 用船来载去。




夜间,我们又谈些闲天,都是无关紧要的话;第二天早晨,他就领了水生回去了。




又过了九日,是我们启程的日期。闰土早晨便到了,
水生没有同来,却只 带着一个五岁
的女儿管船只。
我们终日很忙碌,
再没有谈天的工夫。
来客也不 少,
有送行的,
有拿东西的,
有送行兼拿东西的。
待到傍晚我们上船的时候,
这老屋里的所有破旧大小粗细东西,
已经一
扫而空了。




第三部分:离故乡




我们的船向前走,两岸的青山在黄昏中,都装成了深黛颜色,连着退向船后梢去。




宏儿和我靠着船窗,同看外面模糊的风景,他忽然问道:




“大伯!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你怎么还没有走就想回来了。





“可是,水生约我到他家玩去咧……”他睁着大的黑眼睛,痴痴的想。




我和母亲也都有些惘然,于是又提起闰土来。
母亲说,那豆腐西施的杨二嫂,
自从我家
收拾行李以来,本是每日必到的,前天伊在灰堆里,掏出十多个碗碟来,议论之后,便定说< br>是闰土埋着的,
他可以在运灰的时候,一齐搬回家里去;
杨二嫂发见了这件事,自己很以 为
功,便拿了那狗气杀(这是我们这里养鸡的器具,木盘上面有着栅栏,内盛食料,鸡可以伸
进 颈子去啄,狗却不能,只能看着气死)
,飞也似的跑了,亏伊装着这么高低的小脚,竟跑
得这样 快。




老屋离我愈远了;
故乡的山水也都渐渐远离了 我,
但我却并不感到怎样的留恋。
我只觉
得我四面有看不见的高墙,
将我隔成 孤身,
使我非常气闷;
那西瓜地上的银项圈的小英雄的
影像,我本来十分清楚,现在却 忽地模糊了,又使我非常的悲哀。




母亲和宏儿都睡着了。




我躺着,听船底潺潺的水声 ,知道我在走我的路。我想:我竟与闰土隔绝到这地步了,
但我们的后辈还是一气,宏儿不是正在想念水 生么。我希望他们不再像我,又大家隔膜起
来……然而我又不愿意他们因为要一气,
都如我的辛 苦辗转而生活,
也不愿意他们都如闰土
的辛苦麻木而生活,
也不愿意都如别人的辛苦恣 睢而生活。
他们应该有新的生活,
为我们所
未经生活过的。




我想到希望,忽然害怕起来了。
闰土要香炉和烛台的时候,我还暗地里笑 他,
以为他总
是崇拜偶像,
什么时候都不忘却。
现在我所谓希望,
不 也是我自己手制的偶像么?只是他的
愿望切近,我的愿望茫远罢了。




我在朦胧中,
眼前展开一片海边碧绿的沙地来,
上面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 金黄的圆月。
我想:
希望是本无所谓有,
无所谓无的。
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
走的人多了,
也便成了路。




一九二一年一月。





《孤独之旅》原文

曹文轩




< br>油麻地家底最厚实的一户人家,
就是杜小康家,但它竟在一天早上,忽然一落千丈,跌
落 到了另一番境地里,杜家的独生子杜小康失学了,只好跟着父亲去放鸭。









小木船赶着鸭子,不知行驶了多久,
当杜小康回头一看,
已经不见油麻地时,
他居然对
父亲说:
“我不去 放鸭了,我要上岸回家……”他站在船上,向后眺望,除了朦朦胧胧的树
烟,就什么也没有了。




杜雍和沉着脸,
绝不回头去看一眼。
他对杜小康带了 哭腔的请求,
置之不理,
只是不停
地撑着船,将鸭子一个劲赶向前方。




鸭群在船前形成一个倒置的扇面形,
奋力向前推进,
同时,造成了一个扇面形水流。每
只鸭子本身,
又有着自己用身体分开的小扇面形水流。
它们在大扇面形水流之中,
织成了似
乎很有规律性的花纹。无论是小扇面形水

流,还是大扇面形水流,都很急促有力。船首是
一片均匀的、永恒的水声。




杜雍和现在只是要求它们向前游去,
不停顿地游去,
不肯给他们 一点觅食或嬉闹的机会。
仿佛只要稍微慢下一点来,
他也会像他的儿子一样突然地对前方感到茫 然和恐惧,
从而也会
打消离开油麻地的主意。




前行是纯粹的。




熟悉的树木、村庄、桥梁……都在不停地后退,成为杜小康眼中的遥远之物。




终于已经不可能再有回头的念头了。杜雍和这才将船慢慢停下。




已经是陌生的天空和陌生的水面。
偶然行过去一只船,
那船上的人已是杜雍和杜小康从
未见过的面孔了。




鸭们不管。它们只要有水就行。水就是它们永远的故乡。它们开始觅食。觅食之后,忽
然有了兴致,就 朝着这片天空叫上几声。没有其他声音,天地又如此空旷,因此,这叫声既
显得寂寞,又使人感到振奋。




杜小康已不可能再去想他的油麻地。现在,占据他心灵的全 部是前方:还要走多远
?

方是什么样子
?
前方是未知的。未知的东 西,似乎更能撩逗一个少年的心思。他盘腿坐在船
头上,望着一片茫茫的水。




四周只是草滩或凹地,已无一户人家。




黄昏,
船舱里的小泥炉,飘起第一缕炊烟,它是这里的惟一的炊烟。它们在晚风中向水
面飘去,然后又贴着水面,慢慢飘散。当锅中的饭已经煮熟时,河水因晒了一天太阳而开始
飘起炊烟一样 的热气。此时,热气与炊烟,就再也无法分得清楚了。




月亮从河的东头升上空中时,杜雍和父子俩已经开始吃饭。




鸭们十分乖巧。
也正是在夜幕下的大水上,
它们才忽然觉得自己已成了无家的漂游者了 。
它们将主人的船团团围住,
唯恐自己与这只惟一的使它们感到还有依托的小船分开。
它们把
嘴插在翅膀里,
一副睡觉绝不让主人操心的样子。
有时,
它们会将头从 翅膀里拔出,看一眼
船上的主人。知道一老一小都还在船上,才又将头重新插回翅膀里。




父子俩都不想很快地去睡觉。




杜小康想听到声音,牛叫或者狗吠。然而,这不可能。




等杜小康终于有了倦意,躺到船舱里的席子上。




以后的几天,都是这一天的重复。




这一天,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这才 是真正的芦荡,
是杜小康从未见过的芦荡。到达这里时,
已是傍晚。
当杜小康一眼望去,
看到芦苇如绿色的浪潮直涌到天边时,
他害怕了——这是他出门以来第一回真正感到
害怕。
芦荡如万重大山围住了小船。
杜小康一种永远逃不走的感觉。他望着父亲,眼中露出
了一个孩子的胆怯。




父亲显然也是有 所慌张的。
但他在儿子面前,
必须显得镇静。
他告诉杜小康,
芦苇丛里
有芦雁的窝,明天,可以去捡芦雁的蛋;有兔子,这里的兔子,毛色与芦苇相似,即使它就
在你眼前蹲 着,你也未必能一眼发现它……




吃完饭,杜小康才稍稍从恐慌中静定下来。




这里的 气味,
倒是很好闻的。
万顷芦苇,
且又是在夏季青森森一片时,
空气里满是清 香。
芦苇丛中还有一种知名的香草,
一缕一缕地掺杂在芦叶的清香里,
使杜小康不时地 去用劲嗅
着。




水边的芦叶里,
飞着无数萤 火虫。有时,
它们几十只几百只地聚集在一起,居然能把水
面照亮,使杜小康能看见一只水鸟正 浮在水面上。




但,这一切无论如何也不能完全驱除杜小康的 恐慌。夜里睡觉时,他紧紧地挨着父亲,
并且迟迟不能入睡。




第二天,父子俩登上芦苇滩,找了一个合适的地方,
用镰刀割倒一大片芦苇,
然后将它
们扎成把。忙了整整一天,给鸭们围了一个鸭栏,也为他们自己搭了一个小窝棚。从此,他
们将 以这里为家,在这一带芦荡放鸭,直到明年春天。




日子一天 一天地过去了,
父子俩也一天一天地感觉到,
他们最大的敌人,
也正在一步一
步地向他们逼近:它就是孤独。




与这种孤独相比,
杜小康退学后将自己关在红门里面产生的那点孤独,
简直就算不得什
么了。
他们一连十 多天遇不到一个人。杜小康只能与父亲说说话。
奇怪的是,他和父亲之间
的对话,变得越来越单 调,越来越干巴巴的了。除了必要的对话,
他们几乎不知道再说些什
么,而且,
原先看 来是必要的对话,
现在也可以通过眼神或者干脆连眼神都不必给予,
双方
就能明白一切 。
言语被大量地省略了。
这种省略,
只能进一步强化似乎满世界都注满了的孤
独。




杜小康开始想家,并且日甚一日地变得迫切,直至夜里 做梦看到母亲,哇哇大哭起来,
将父亲惊醒。




“我要回家……”




杜雍和不再乱发脾气。
他觉得自己将这么小小年纪的一个孩子,
就拉进他这样一个计划
里,未免有点残酷了。他觉得对 不住儿子。但他现在除了用大手去抚慰儿子,也别无他法。
他对杜小康说:
“明年春天之前就回 家,
柳树还没有发芽时就回家……”
他甚至向儿子保证,
“我要让你读书,无忧无虑地 读书……”




后来,
父子俩心里都清楚了这一点:< br>他们已根本不可能回避孤独了。这样反而好了。时
间一久,再面对天空一片浮云,
再面对 这浩浩荡荡的芦苇,再面对这一缕炊烟,就不再忽然
地恐慌起来。




鸭子在这里长得飞快。
很快就有了成年鸭子的样子。
当它们全部浮在水面上 时,
居然已
经是一大片了。
杜小康注定了要在这里接受磨难。
而磨难他的,< br>正是这些由他和父亲精心照
料而长得如此肥硕的鸭子。




那天,是他们离家以来所遇到的一个最恶劣的天气。一早上,天就阴沉下来。天黑,河
水也黑, 芦苇成了一片黑海。杜小康甚至觉得风也是黑的。临近中午时,雷声已如万辆战车
从天边滚动过来,过不 一会,暴风雨就歇斯底里地开始了,顿时,天昏地暗,仿佛世纪已到
了末日。四下里,一片呼呼的风声和 千万支芦苇被风撅断的咔嚓声。




鸭栏忽然被风吹开了,等父 子俩一起扑上去,
企图修复它时,
一阵旋风,几乎将鸭栏卷
到了天上。杜雍和大叫了一 声“我的鸭子”
,几乎晕倒在地上。因为他看到,鸭群被分成了
无数股,一下子就在他眼前消失 了。




杜小康忘记了父亲,
朝一股鸭子追去。
这股鸭子大概有六七十只。
它们在轰隆隆的雷声
中,仓皇逃窜着。他紧紧地跟随着它们。他不 停地用手拨着眼前的芦苇。即使这样,脸还是
一次又一次地被芦苇叶割破了。
他感到脚钻心地疼 痛。他顾不得去察看一下。他知道,
这是
头年的芦苇旧茬儿戳破了他的脚。
他一边追,
一边呼唤着他的鸭子。
然而这群平时很温顺的
小东西,今天却都疯了一样,只顾没头没 脑地乱窜。




到暴风雨将歇时,还有十几只鸭没被找回来。




杜雍 和望着儿子一脸的伤痕和乌得发紫的双唇,说:
“你进窝棚里歇一会,我去找。





杜小康摇摇头:
“还是分头去找吧。
”说完,就又走了。




天黑了。
空手回到窝棚的杜雍和没有见到杜小康,
他就大声叫起 来。
但除了雨后的寂静
之外,没有任何回应。他就朝杜小康走去的方向,寻找过去。




杜小康找到了那十几只鸭,但在芦荡里迷路了。一样的芦苇,一样重重 叠叠无边无际。
鸭们东钻西钻,
不一会工夫就使他失去了方向。眼见着天黑了。他停住了,大声地呼喊着父
亲。就像父亲听不到他的回应一样,他也没有听到父亲的回应。




杜小康突然感到累极了,将一些芦苇踩倒,躺了下来。




那十几只受了惊的鸭,居然寸步不离地挨着主人蹲了下来。




杜小康闻到了一股鸭身上的羽绒气味。
他把头歪过去,
几乎把脸 埋进了一只鸭的蓬松的
羽毛里。他哭了起来,但并不是悲哀。他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哭。




雨后天晴,天空比任何一个夜晚都要明亮。

杜小康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蓝成这样的
天空。而月亮又是那么明亮。




杜小康顺手抠了几根白嫩的芦苇根,
在嘴里嚼着,
望着异乡的天 空,
心中不免又想起母
亲,想起桑桑和许多油麻地的孩子。但他没有哭。他觉得自己突然长大了 ,坚强了。




第二天早晨,
杜雍和找到了杜小康。< br>当时杜小康正在芦苇上静静地躺着。
不知是因为太
困了,
还是因为他又饿又累坚 持不住了,
杜雍和居然没有能够将他叫醒。
杜雍和背起了疲软
的儿子,朝窝棚方向走去 。杜小康的一只脚板底,还在一滴一滴地流血,血滴在草上,滴在
父亲的脚印里,也滴在跟在他们身后的 那群鸭的羽毛上……

鸭们也长大了,长成了真正的
鸭。
它们的羽毛开始变得 鲜亮,
并且变得稠密,
一滴水也不能泼进了。
公鸭们变得更加漂亮,
深浅不一 样的蓝羽、紫羽,在阳光下犹如软缎一样闪闪发光。




八月的 一天早晨,
杜小康打开鸭栏,
让鸭们走到水中时,
突然在草里看到了一颗白色的
东西。他惊喜地跑过去捡起,然后朝窝棚大叫:
“蛋
!

!
鸭蛋< br>!
鸭下蛋了
!





杜雍和从儿子手中接过还有点温热的蛋,嘴里不住地说:
“下蛋了,下蛋了……”




莫泊桑《我的叔叔于勒》原文



作者
:
莫泊桑


一个白胡子的老头儿向我们要求布施。我 的同学约瑟甫
?
达勿朗诗给了他一枚值五个金法郎
的银币。我吃惊了。他向我说了这样 一件故事:


这个可怜的人使我记起了一个故事,
现在我就可以告诉你;< br>这件事我一直没有忘记过。
你听
我说吧。


我家庭原是住在 勒阿弗尔的,并不富裕。
靠大家想法子应付罢了,
没有旁的办法。
父亲在外
工 作,定要到天晚才从办公室回家,而收入并没有什么大了不得。当时我还有两个姊姊。

我母亲因为我们生活得不宽裕很感痛苦,
时常找着好些尖刻的话,
好些遮遮掩掩的和不顾信
义的闲话去对付我的父亲。
这位可怜的丈夫当时有一个教我伤心的手势。
他每每张开手 掌搁
在额头上,俨然是去擦汗一般,可是汗呢,并没有,而且他绝不答辩。我感到他的懦弱的痛
苦了。
大家尤其注意节约,从来不接受邀请去吃一顿夜饭,为的是免得回请;家里买的食品
之类 全是大减价的东西,
种种陈货。
姊姊们的裙袍全是自家缝的,
为了三个铜元一公尺的滚
条,
也要在价格上商量好久。
我们通常的食品仅仅是浓汤和牛肉杂烩。
那仿佛 是有益卫生的
和滋补的,不过我宁愿吃旁的东西。


为了我失落了钮扣和撕 破了裤子、
他们就对我大嚷大闹。
不过每逢星期日,
我们就打扮得齐
齐整整到 港口的防波堤上去走一遭。父亲,穿上方襟大礼服,戴上丝光高帽子,套上手套,
伸起胳膊给母亲挽着,
母亲插戴得花花绿绿像是一艘过盛节的海船挂着各种旗子。
姊姊都是
早已打扮停当,< br>专心等候出发的信号,不过,
到了最后的那一刹那,总有人在家长的方襟大
礼服上头发见 了一处油迹,于是不得不赶忙用一块浸着汽油的破布头儿去擦掉它。


我父亲依旧把 丝光高帽顶在头上,
大礼服是脱下了的。
露出两只被衬衣袖子笼着的胳膊,

等候旁人把油迹擦干净,
这时候,我母亲戴好那副近光眼镜,
并且脱下了那双手套,免得弄脏,忙个不住。


大家礼貌彬彬地上路了。
姊姊们彼此挽着胳膊在前面 走。
她们都已到了结婚的年龄,
当时父
母们都要教她们在城里露露脸。
我靠住 母亲的左边,
她的右边由父亲护卫。
我现在还记得我
的可怜的父母在星期日散步之中的 庄严气概,
他们脸上的严肃,
他们态度上的正经。
他们挺
直了脊梁,
伸直了腿子,
郑重地走,
仿佛一桩极端重要的事件要靠着他们的这种态度才能完
成一样 。


每逢星期日看见那些从陌生的远地方回来的大海船,父亲始终毫不变更地说着同 样的话:
“哈!倘若茹尔就在那里面,那是何等惊人的喜事啊!
”我的茹尔叔,父亲的兄弟,当 初全
家都对他躲避不及,而那时算是家庭里的唯一希望了。我自从童年时代就听见大家谈到他,
我对他是那么熟识,
所以我仿佛一见面就认得出他。
他在动身到美洲那天以前的一切详细情形,我统统知道,尽管大家只轻轻地谈着他人生中的那一个时期。


他像是曾经 有过一种不良的品行,
这就是说他曾经吃空了一些儿银钱。
对于贫穷的家庭这就
是莫大 的罪状了。
在富有的家庭里,
一个寻快乐的人做些糊涂事情,
那就被旁人在微笑之中< br>称呼他做花花公子。
在日用短缺的家庭里,
若是一个孩子强迫父母消耗了本钱,
必然变成一
个坏人,一个光棍,一个游荡子弟!


即令事实是同样的,而这种分别始终算正确的,因为只有结局才能够判别行为的严重程度。


总而言之,
茹尔叔在吃光他自己那一份遗产之后,
此外还大大地减少了我父 亲可以得到的遗
产。


旁人如同当年的惯例一样,教他搭上一艘从勒阿弗尔到纽约的商船到美洲去了。

< br>一到那地方,
茹尔叔就做了商人,
不过什么行业,
我们却不知道,
并且 他不久曾经写信回来,
说自己赚了点儿钱,
希望能够补偿他从前替我父亲造成的损失。
这封信在家庭里引起一种深
刻的激动了。茹尔,
从前有人说他毫无价值,
居然一下变成 了一个正派人,
一个有良心的孩
子,一个真正姓达勿朗诗的人,纯洁正直得和所有姓达勿朗诗的 一样。


此外,一个船长从前告诉过我们,说茹尔叔租了一家大店铺,并且经营一种重要的买卖。


两年之后,第二封信来了,他说:
“我亲爱的费力卜、我写信给你是为了请你不要记 挂我,
我身体很好。
买卖也做得不坏。
明天我动身到南美洲去作一次长期旅行。
将来也许有好几年
没有消息给你。倘若我没有信来,你不必记挂。一到发了财,我一定回勒阿弗尔。现 在希望
这是一定不会等得太久,并且我们将来一定能够舒舒服服一块儿过活……”


这封信竟变成了家庭里的《福音书》了。大家时常读着,大家拿给所有的人看。

< br>在十年当中,事实上,茹尔叔再也没有消息回来了,不过时间越久,我父亲的希望就越大,
后来我 母亲也时常说:
“将来好心眼儿的茹尔回来之后,我们的情况自然不同了。那是一个
很能干的人 !



每逢星期日,
瞧着那些向天空吐出蛇一样的煤烟的黑壳子大 轮船从水平线上走过来,
我父亲
就重述着他那句永不变动的话:


“哈!倘若茹尔就在那里面,那是何等惊人的喜事啊!
”并且大家几乎指望看见他扬起一方
手帕 唤着:
“噢嗨!费力卜。



这桩事一定会成为现实,
大 家盘算过无数的计划:
甚至于谈到应当用叔叔的钱在安谷韦尔附
近去买一所小的乡村别墅。我不 能肯定我父亲对于这个题目绝没有找人商量过。


我的大姊当时二十八岁;
另一个二十六岁。
她们都还没有结婚,
而这件事当时对于我们是一
个忧闷。


终于有一个想求婚的人被介绍给二姊了。是一个机关里的职员,不是富人,然而是正派的。< br>我素来相信茹尔叔的那封信,
某一天晚上我拿出来给那个青年瞧,
居然使得他停止了种种 游
移而下决心求婚了。


大家连忙接受了他的要求,
并且决定在举 行婚礼以后,
全家一同到哲西岛去作一次短期的旅
行。


对于穷人 ,哲西岛是个旅行的理想世界。地方不远,坐着一只海船渡过海峡,就到了国外,
那个小岛是归英国管的 。
所以一个法国人经过两小时的航海功夫,
就能够看见一个邻国的民
族住在他们国内的 情形,
和研究这个被英国国旗掩护的岛上的风俗,
那种风俗真糟糕得如同
那些说话率直 的人所说的一样。


到哲西岛去的那次旅行,
变成了我们专心注意的事,< br>我们唯一的期待和我们随时都怀着的梦
想。


我们终于起程了。我现在还看得见那简直像是昨天的事:
轮船在大城码头边生了火,
我父亲
张皇地监 视着我们那三件行李上船,我母亲记挂多端,挽着我那个没有结婚的姊姊的胳膊,
仿佛自从另一个姊姊嫁 了之后,她就孤单得如同一只伶仃地留在原有的窝里的唯一鸡雏了;
在我们的后边,
才是那一对 老是落在后边的新夫妇,
他俩时常弄得我回转头去瞧。
汽笛响了。
我们都上船了,后来船离开堤岸,
在一片平坦得如同翠色的大理石桌面一样的海面上走动了。
我们瞧见海岸 在那儿跑着,大家都幸运得并且高兴得和世界上不大旅行的人一样。


我父亲的大肚 子,在他那件当天早上被人仔仔细细拭干净一切油迹的方襟大礼服里边挺着,
而他的四周,
散布 着那阵在寻常出街日子必然闻得见的汽油味儿,
这味儿教我认得那是星期
日。


突然他望见了有两个男搭客正邀请两个时髦的女搭客吃牡蛎。
一个衣裳褴褛的老水手 ,
用小
刀一下撬开了它的壳子交给男搭客们,
他们跟着又交给那两个女搭客。
她们用一阵优雅的姿
态吃起来,
一面用一块精美的手帕托起了牡蛎,
一面又向前伸着嘴 巴免得在裙袍上留下痕迹。
随后她们用一个很迅速的小动作喝了牡蛎的汁子,
就把壳子扔到了海 面去。
我父亲无疑地受
到那种在一艘开动的海船上吃牡蛎的高雅行为的引诱了。
他认为 那是好派头,
又文雅,
又高
尚,于是走到了我母亲和我姊姊们身边,一面问:


“你们可愿意我请你们吃几个牡蛎吗?”


我母亲因为那点儿花 费,
不免犹豫起来,
但是我的姊姊们却立刻接受了。
我母亲用一种阻挠
的音调 说:


“我害怕吃了肚子痛。你只请孩子们吃吧,不过别多吃,否则你会弄得她们生病的。



随后,她又侧转来,对着我说:


“至于约瑟,他用不着吃;男孩子们,我们是不该惯他们的。



这样,
当时我就留在母亲身边了。认为这种区别是不公道的。
我用眼光跟着我父亲,他正庄严地引着他两个女儿和一个女婿去找那个衣裳褴褛的老水手。


那两个女搭客刚 刚走开,于是我父亲指点姊姊们应当怎样刷溜地吃,才免得教汁子撒出来;
他而且竟想做出一个样子,< br>于是就拿起了一个牡蛎来。
正在摹仿那两个女搭客的时候,
他一
下把汁子统统撒 到了自己的方襟大礼服上了,接着我就听见了母亲喃喃地说:


“哎呀,一个人安安静静待着多好。



但是我发见我父亲突然像 是心绪不安,
他走开了好几步,
眼睛盯住了家里那几个绕着牡蛎贩
子身边忙着的人,后 来突然间,
他对着我们走过来了。我觉得他的脸色发白,而且一双眼睛
也是异样的。他低声向我 母亲说:


“这非常古怪,那个牡蛎贩子真像茹尔。



我母亲发呆了,她问:


“哪一个茹尔?”


我父亲接口道:


“就是……我的兄弟……倘若我从前不知道他在美洲有了 好地位,我真会相信那就是他。



我母亲慌张起来,吃着嘴说:


“你发痴了!你既然明明知道那不是他,为什么又说这种糊涂话?”


但是我父亲仍然坚持:


“你去看看他吧,克辣立斯,我认为由你亲眼去证明一下要好得多。


< br>她站起来去找她两个女儿。我呢,也注视着那个人。他是老了的,脏的,满是皱纹的,他的
视线没 有离开他的活计。我母亲转来了,我望见她正发抖。她急速地说:


“我相信是他。
你去向船长打听打听消息吧。
要紧的是务必慎重一些,
免得这坏蛋现在再落
到 我们身上来!



我父亲走过去了,但是我跟在他后边。我觉得自己异常地激动。


船长,一 个高个儿的绅士,瘦瘦的,蓄着一大把长髯,正用一种尊严的神气在甲板上散步,
仿佛自己指挥着的是一 艘开往印度的邮船。


我父亲彬彬有礼地走近了他的身边,一面带着颂扬的口吻向他询问有关于他的业务的事:


“哲西岛重要特点是哪些?它的出产?它的人口?它的习惯?它的道德观念?土壤性质等等……”


旁人也许相信他所问的至少是美国的事。

随后他们谈到了我们所搭的那艘名叫快利的船,
随后又谈到了船上的人员,
末了我父亲才用
一道不安的声音问:


“这儿有一个老年的牡蛎贩子,他像是很能引人注意的。您可知道一些关于他的底细?”


这段谈话终于激起了船长的怒气,他冷冷地回答道:


“那是我 去年去美洲找着的一个法国老年流浪者,
我把他带回了祖国。
他像是还有家族住在
勒阿 弗尔,
不过因为他欠了他们些儿钱,
所以不肯回到他们身边去。他名叫茹尔,
姓呢……
是达尔莽诗或者是达尔往诗,
总而言之是一个和这个差不多的姓。
从前有一个短期间,
他像
是在国外发过财的,而现在您看得见他的破落光景了。



我父亲变得面无人色了,哑着嗓,瞪着眼睛,一个字一个字慢吞吞地说:


“啊!啊!很好……真好……这倒不教我诧异……我非常感谢您。船长。



他以后就走开了,
而那位航海家莫名其妙地瞧着他走开。
他重新回到我母亲跟前,面容变得
非常厉害,以至于她向他说:


“坐下吧,有人快要看出来了。



他摊开身子坐在一条长凳上,一面吃着嘴说:


“是他,的的确确是他。



随后他又问:


“我们怎么办呢?”


她激烈地回答道:


“ 应当教孩子们走开。既然约瑟什么都知道了,就要他去找他们过来吧。尤其应当留心的,
就是教我们的女 婿一点也不要犯疑。



我父亲像是惊呆了,喃喃地说:


“大祸临头了!



我母亲突然变成怒气冲天的了,她接着说:


“我一向怀疑这个扒儿手做不 成一点好事,
并且有一天他又会落在我们脊梁上来的!
一个姓
达勿朗诗的,怎能够指望 在他的身上盼望一点什么!……”


后来,我父亲用手心抚着自己的额头,如同他素来在他妻子责备之下所做的一样。


她又说:


“拿点钱给约瑟,派他去付吃牡蛎的钱吧,现在,只差教我们被 这花子认出来。一认出来,
那船上就会有好戏瞧了。
我们走到那一头去吧,
并且你务须 设法教那个人不至于走近我们跟
前!



她站起来了,他们在给了我一块值得一百铜子儿的银币之后都走开了。


我的姊姊们正在惊讶之中等候着父亲。我说母亲觉得有点儿晕船,后来我向牡蛎贩子问:


“我们应当付您多少,先生?”


我当时简直想说:
“我的叔叔。



他回答道:


“两个半金法郎。



我拿出了我那块值得一百个铜子儿的银币,他找了零钱还我。


我望着他的 手,
他那只全是皱纹的水手的脏手,
又望着他的脸,
一副忧愁萧索的衰老可怜的
脸,一面向自己说:


“这是我的叔叔,父亲的兄弟,我的叔叔。



我留下了十个铜子儿给他做小费。他向我道谢了:


“上帝保佑您,少爷!



那声音正是穷人接受布施所常用的。我想他从前在美洲应当是讨过饭的!


姊姊们很注意地望着我,
因为我的大度而感到吃惊。
到了我把两个金法郎交还父亲时,
我母
亲又吃惊了,她问道:


“要花到三个金法郎?……这是不可能的。



我用坚决的声音发言了:


“我给了十个铜子儿做小费。



我母亲突然诧异得轻轻跳起来,双眼盯住了我:


“你发痴了,拿十个铜子儿给那个人,那个叫花子!……”


她在我父亲的一个眼色之下静止了,我父亲所示意的正是他的女婿。


随后大家不响了。


在我们眼前的水平线上,一个紫颜色的小点儿像是从海里钻出来似的。那就是哲西岛。


等到快要靠近堤岸时,
我心里起了一个强烈的欲望想去再和我的茹尔叔见面一次,< br>想自己走
过去,想向他说几句安慰的话,体己的话。


但是,
当时没有一个人再要吃牡蛎了,他早已无影无踪了,无疑地,他早已走到供给这种可
怜的人做住宿之所 的臭气薰人的底舱去了。


后来我们搭了圣马洛号回来,为的是免得和他相遇。我母亲是万分不放心的。


从此我就永远没有再见过我父亲的兄弟了!


这就是你会看见我有时候拿出一块值得一百铜子儿的银币施给流浪者的理由。





黄蓓佳《心声》原文阅读




《万卡》
的故事,
勾起李京京对往事深深的怀念。
他多么想在课堂上满怀感情 地朗读这篇课
文,可是老师却说他“嗓音沙哑”
,拒绝了他的请求。在公开课上,京京还是抑制 不住地举
起了手……


已经打过放学铃了。坐在窗口的京京稍稍一侧脸,就 看见了背着书包往校门口走的同学们。
大家都下课,
就是他们班还不下课。
程老师总喜 欢拖那么几分钟,
好像这样就能让全班都考
一百分似的。


“李京京!注意力集中!



一声呵斥,京京吓了一跳,赶紧扭回脸来。


程老师的目光不满地盯住他。


程老师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头发剪得短短 的,眉毛也是粗粗黑黑的,
嘴巴棱角分明,
模样
有点像男孩子。连她的说话、手势、走 路,也都有那么一股斩钉截铁的劲儿,一看就知道是
个认真、好强、又有点自信的人。


“大家都注意听,
这件事很重要。

程老师屈起食指轻轻敲着讲台 。
“区教育局第一次在我们
班组织公开教学课,这关系到全校的荣誉问题,昨天发下去的讲义, 你们都看了吗?”


讲义上印的是一篇小说《万卡》
,俄国作家契诃夫写的 。京京看了好几遍。这个故事他喜欢
极了。那个穷苦的、可怜的小人儿万卡,不知怎么,总是缠在他心上 ,弄得他一整天都有点
儿神情恍惚。


程老师的目光在全班同学脸上扫了一 遍:
“课上要求大家表情朗读。大家把讲义拿出来。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每个人都拿出讲义,端端正正摆在面前。


“那天由 这几个同学朗读。林蓉,你读第一段。赵小祯,从‘亲爱的爷爷……’读到‘仿佛
人们为了过节拿雪把它 洗过、擦过似的’

周海,你从……”程老师一共点了六个同学的名,
然后说,
“上课时,我说:
‘表情朗读课文。
’你们就举手。一个一个顺序来。别的同学呢,
听的时候坐得端正一些就行了。



京京在座位上不安地扭动着身子,眼巴巴地望着老师,仿佛想说什么。


“李京京,又是你不定神。
”程老师皱起眉头。


京京脸一红,低下了头。可是随即又抬起头来,并且举了举手。


“什么事?”


京京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
“老师,我能……念一段吗?”


“ 不行,
”程老师干干脆脆地回答,
“不行。你的嗓子沙哑得厉害,念不好。



京京垂下头。他多么喜欢这个故事啊!他真想念一段,哪怕是几行字的那么一小段呢!
他准
能念好。朗读课文难道一定要唱歌的嗓子吗?


回家的路上,
路过一片小树林子。
树林子里静悄悄的,
远远近近都不见行人。
京京心跳起来,忍不住倚在一棵树上,
又从书包里拿出那份讲义。
讲义是新近印出来的,
油墨味儿 还是那么
浓,那么香,真好闻。他选了一段,轻轻地念出声来:



‘亲爱的爷爷康司坦丁·
玛卡里奇!
’他写道,
‘我在给您写信。祝您过一个快乐的 圣诞节,
求上帝保佑您。我没爹没娘,只剩下您一个人是我的亲人了。
’……”


京京叹了一口气,走起神来。讲义从他的手指间滑落,飘在地上,他没有发觉,一动不动。< br>他也有一个乡下的爷爷。小时候,他是在爷爷那儿长大的。爷爷有一根光亮光亮的水烟袋,
一抽烟 ,就喊:
“火!
”京京赶紧拿来纸捻子,点着火,递到爷爷手上。爷爷“噗”一声把火
吹燃,然后“咕噜噜,咕噜噜”抽上几口,深深吸进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好像美得不
行。抽过了瘾 ,爷爷放下水烟袋,一把将京京揽在怀里,开始说:
“从前有个财主,雇了两
个兄弟在家当长工 ……”
到了夏天,
晚上,爷爷搬一把竹椅到打谷场上乘凉,京京像个小狗
似的蜷在他旁 边。爷爷指着天空说:
“看见了吗?发亮的带子是银河。王母娘娘不让牛郎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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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更新与2021-01-25 09:43,由作者提供,不代表本网站立场,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bjmy2z.cn/zuowen/18370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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